赵旭忽回头一望,他们离江边已远了,身后江对面,就是那个秣陵城,那沉浸在冷冷的冬日里的秣陵城。
不知怎么,赵旭年少的心中忽也似有了一丝悲慨。他说不清,道不明,不知这悲慨究竟从何而来。
那悲慨原不止是出于人事的倥偬、兴亡的感慨,甚或还有究问此生何寄、此生何极的一丝追溯遥念。
那曾那么金粉纷华的秣陵城,如此一役,有多少人就此去了,但生者,无边无际空茫与悲痛所压制着的生者,就都能生能尽欢吗?
生能尽欢,死亦何憾!
但此生如何尽欢?欢乐尽处,是不是就是大叔爷那一夜水中浸头的流泪与悲咽。
赵旭看着身边小英子的脸,那红色给他了一丝幸福之感。但幸福之下,有一种沉实实的悲痛作为底色那么无情地存在。
他忽抹了一抹脸,心中也待作歌,可他素不擅此,也不知该唱些什么词了。
数百年后,可能才有了那一句可以道尽兴亡百慨、人生万端的一句: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
万般皆空相……万般皆空相……
不知怎么还又有了另外一首歌,那歌中唱的也是这个秣陵,歌中之词是这样地唱着,唱着汉家河山在那君臣旧日,江湖朝野中的秣陵: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难丢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诌一套哀江南——
放悲声唱到老……
这难抛又难忘的秣陵的冬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