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少年怔怔地望着他们,昔日疏淡的双眸黯淡无光,直如死去一般。
睁开眼的那刻,他再次如坠冰窖,来到冰冷的现实。
夏连翘挡剑而亡之后,凌守夷悲痛到昏厥,随后,便被赶来的曲沧风人等护着,一路且战且退,退到下界。
可是,自夏连翘离去之后,凌守夷的灵魂仿佛也被留在了仙门。
若说之前少年是本性冷淡,此时却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言,甚至连动也吝于多动一下。
只日日伴着夏连翘的肉身,与她梳发,偶尔说一两句话。
虽然修士肉身不腐,但一连数月下来,甚至就连白济安也于心不忍,凌≈hellip;≈hellip;?()”
他长叹一声,“凌道友。”
一想到夏连翘,白济安还是心痛如刀割。
他能看出夏连翘临死前最放不下的便是凌守夷,便强忍着道,“连翘已经魂归道山,你放手让她去吧。”
凌守夷仍是木然,不言,不语,不动,直如一尊已经失去所有生命力的木雕。
曲沧风从未见他这般颓废黯淡。
狠一狠心,痛骂道:“你到底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夏连翘已经死了
()!你强留她肉身又如何?!”
直到姜毓玉拿出之前夏连翘所托付他的那只木匣。
他的眼珠才动了动,又有了神采。
看到匣中书信的那一刻,凌守夷终于知晓为何夏连翘临终前会说出那么一席话来。
原来,她早料定这一切,早已做好牺牲的准备。他的心口再度如遭重击,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
他心痛如剖。
他重新振作起来,取而代之地是变本加厉每日每夜的修炼,帮助白济安修行仙门功法。
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杀回仙门,替她报仇。
无数个夜晚,他悲痛到恨不能追随她而去,却又将血泪吞声咽下,痛饮这懊悔和仇恨。
夏连翘的尸身被他妥善处理保管在一口水晶棺内,这样,他还能看着她的脸和她说说话。
她垂着浓长的眼睫,神情很平静,看起来直像是睡着一般。
临行前,凌守夷陪在她身边坐了很久很久,他移开棺盖想再握一握她的掌心。
然而,却在触及她指尖的刹那,她在他面前尽数化为齑粉流光。
他怔在原地,再经历过失去她的不可承受地悲痛之后,命运又残忍地给予他了重击。
他看了那封遗书,知晓这其中颇多蹊跷,猜测她来历奇特古怪,却未曾想苍天竟连这点念想也不留给他。
他浑浑噩噩,跌坐在空荡荡的棺木旁,泪水滚滚而下。
待到天际泛起一线白,天蒙蒙亮之际,李琅嬛与白济安等人终于找到他。
少年安静地守在棺木旁,直如一座静默的玉雕,沁着清晨的露珠,乌黑的发丝被夜里的雾气浸湿,浸透,一夜之间,重重白霜,白发如雪。
“师尊!!”李琅嬛焦急地扑到在凌守夷面前。又看棺木空空荡荡,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只能强忍着伤心安慰道,“师尊,连翘已经……逝者已矣……”
这段时间以来,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带他走出她离去的阴影,一遍又一遍告诉他,她已经去世,已经魂归道山。每一句都扯开他始终未曾愈合的伤口,直将凌守夷扯得鲜血淋漓。
白济安与曲沧风起身想扶起他。
少年却轻轻推开二人掌心,他双眼已经重归清明,站起身,平静道:“走吧。”
实在是,她们找到他时,他的眼泪已近乎流干。
他无父无母,侥幸得以与恋人互通心意,从此之后,相伴相携,只盼望能共度余生。
如今天地悠悠,白日朗朗,山河茫茫,又孑然一生,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