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北方大雪连绵,积雪厚得都能淹过脚面。
长发飘逸,一身轻便白袍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的男人于山林中穿行,步伐稳实而清晰,踏在积雪上发出沙沙声响,隐隐的水流声鑽入耳内,林木掩映下,结冰的河面映入眼帘,他停了脚步。
夜色之下,他抬眸望向那簌簌飘落的雪,眼前不觉浮现久远之前的光景,也是这般雪夜,深山老林中,他在结冰的小河旁发现了雪堆中一息尚存、仍是襁褓小儿的小雪……
小雪……他眸光稍敛,不过分别数十载他竟已如此怀恋那总喜给他添麻烦的跳脱人儿。
「救……」
细弱的声音从不知何处传来,回忆被驀然掐断,他却是一惊,赶忙查看周遭——
最终,在河边厚厚雪堆中发现了一名几乎被埋在里头的小姑娘。
她背着个竹篓子倒在那,里头还有柴堆与野菜,只不知究竟待在这多久,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腊黄的肌肤都被生生冻得显出紫白,一双淡褐眼瞳也很是无神,身子单薄瘦削、脸颊都瘦得些微凹陷,人不人鬼不鬼的。
顾不得许多,他手按在小姑娘背脊上输送内力,好歹不让她继续失温下去,然后便背起她、召出飞剑飞下山,赶往山下的镇子。
给大夫看过、抓了药后,他将小姑娘安置在客栈的房内,跟掌柜的借用客栈灶房,亲自熬药跟下厨,过了好一会他端着盛载冒着热气的药碗、热腾腾饭菜的托盘便上了楼,回到房间,小姑娘还没醒,他便端着药碗、坐到床塌边,调整了软枕的角度,把她扶起来,舀起一勺药汤吹了吹,送到她嘴边,轻声:「姑娘……醒醒,喝点药,身子才会好起来。」
好似感应到了他的声音,小姑娘眼皮无力抬起,眸光涣散地朝他看来,乾裂的唇动了动,「…你…你是……」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一顿,「你现在嗓子不好,先别说话。」
说着,将勺子又往她嘴边送了送,「先喝下,在下再同你说明。」
闻言,小姑娘乖顺地张唇,任温热药汤流经咽喉,落入腹中,只觉脾胃都被捂热了,一时紧绷着的五官舒展许多。
「舒服许多了罢?能自己喝吗?」
他尝试递过药碗,小姑娘也试着伸手接过,却是双手颤抖不止,连带药碗都跟着抖了起来,他只得让她歇着,继续喂她。
喂了几口,他继续开口:「在下乃途经青山的一名修士,见姑娘倒在雪地中便将姑娘带了回来。」
「…我知道。您是…善水道君,传说中剑道臻至化境的剑尊,顾若大人……」
她声音哑意未褪,那双淡褐色的眸却是显出了几分神采,就那么看着他。
顾若一愣,未及反应,便见小姑娘下了床,噗通一声跪地,他吓得要去扶她,却听得她带着泣音的嘶哑嗓音:「小草生来卑贱、无父无母…不曾有人待我如此亲厚……素闻大人仁心仁德,恳请大人收小草为徒……」
说着,竟是要嗑头,顾若急忙将手垫在她即将与地板接触的额下,「你先起来,好吗?」感受到手指的溽湿触感,他不觉将声音又放轻了些许。
小姑娘缓缓抬头,脸上泪痕显着,眼眶发红,看上去更加可怜了。
他叹了声气,「你先把药喝了,吃完饭,我们再来谈谈收徒的事。」
「大人……——」小姑娘眸光变得更亮了。
「来,喝药。」他小心地将她扶起,让她坐在饭桌房的木椅上,把药碗端来放于她面前。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覷他一眼便执起勺子小口小口喝起药,顾若坐在一旁看着她,问:「你叫小草,是吗?」
「…是的。」小草眸光暗下,「村里人说我命跟杂草一样硬,有记忆起便一直被唤着小草,我其实也无所谓……」
她抬眸望向他,笑得有些傻气,「即使命如草贱,我不也遇上了大人了吗?」
顾若摇了摇头,「你不该这样说自己。没有谁生来低谁一等,所以没有人有资格因为你的出身看轻你,包括你自己,小草。」
他的声音与话语都是那样温柔,惹得小草眼泪不断往眼外冒,她伸手揪住了他的袖摆,抽噎着,哑声:「大人果然是小草见过最善良之人……小草想跟着大人。」
「…你该改口了。」看着那张可怜兮兮的哭脸,他抿抿唇,沉默一会,终究叹息出声,「从现在开始你得叫我师父,小草。」他温和地纠正她。
小草一下抬头,泪眼瞪大,「大…不,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