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成就人生——实现自我
十二、夕阳人生——快乐健康
一、人生初始——天真美好(1)
金色的或灰色的童年,总是梦幻般地停留在每个人的记忆里,不论是富豪的少爷还是穷人的孩子,都有过亲切的回忆。有的是对无忧无虑的喜悦和留恋,有的是对度过困苦的自豪和悲伤。我却因天真幼稚而悔恨不已。
1939年农历十一月初六,螺城沿海的一个小镇上,我象所有的初生婴儿一样,哭闹着来到人间,象有十分的不情愿。这一天世界上不知诞生了多少个生命。这些小生命后来的命运如何,不得而知,我算是还能活到现在的一个。
我的祖父当年在那里开一爿小店铺,一家人也就生活在那里。听说祖父八岁丧母,十五岁失父,十六岁走出家门,养活自己。先是当了店员,不但挣钱成家,还拉扯大两个弟弟,祖父对此常常感到自豪。一直到了四十几岁,祖父才积攒起一笔小小的资本,来到这偏远的海边小镇独自开业。父亲原在城里一家锌镜店当学徒,也随着祖父来到小镇当他的帮手。
最初的经营十分惨淡,亏本倒贴,几乎感到无望。靠着一股坚忍的意志,祖父才勉强支撑下来。到我出生那一年,不知是时来运转,还是“托我的福”,祖父的生意开始好转,而且越做越红火,以至引起当地同行的眼红,每每寻事挑衅。有一年正月初一,妒忌者竟用粪尿溅了祖父的店门。祖父感慨良多,觉得异乡难居,便决心回县城里建造房屋。
抗战胜利那一年,一座两层八房二厅的小洋楼落成了,其华丽在当时县城里是有数的。这间楼房解放后也就成了我们是属于“资本家”的证据。我也同时随着楼房的建成,变为当地“有钱人的孩子”。
的确,在家里我是长房长孙,我的出生不光父亲母亲高兴; 祖父祖母“升一级”,高兴! 外祖父外祖母“升一级 ”, 高兴! 里里外外的人同时“普调一级”, 高兴! 高兴! 我成了大家的宠儿,又长得聪明灵透十分惹人喜爱,全家人都把我当洋娃娃似地逗着。年青的母亲更是陶醉了,尽力哄我,迁就我,倒象是她沾了我的光。我成了大家手里的一件脆弱的玻璃器,小心翼翼地被保护着。瞧我小时候多有“特权”:邻居送来的食物,得让我先尝,还要占大份;杀鸡宰鸭,那鸡腿鸭腱全归我。没有人敢惹我生气,更不能让我哭,那多可怕,一家人闻声会全赶过来,肇事者必受到众人的责骂。为了讨好祖父,对我的表现总是“报好不报忧”。太平盛世中,我逐渐成了家里的“小霸王”,不知道生活中还有不幸的时候。
五岁那一年我就被送进教会办的时化小学念书。刚开始不懂得读书的真谛,上课专听故事找好玩的,要不就出神地幻想着奇妙的世界。回到家从来不曾去翻动课本,放下书包就往外跑。一段时间不愿上学,竟背着书包到溪边看大人钓鱼,到院子里跟小朋友打砖头,待到学校放学了,才回家去。自然,那一年留级了。后来又害了一场大病。一次空前流行的鼠疫,夺走了千万个生命。我却奇迹般地活下来,似乎连上帝也特别钟爱我。我因此辍了学,来到海边祖父的店里休养。
在海边,生活有趣得多。我常站在柜台边看祖父和父亲做买卖。那时店面虽不大,却出售着各种各样的日用商品,从小孩出生用的,到人老死后该备的,样样齐全。上市时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有恭维的,也有咒骂的;有恳求的,也有发牢骚的。父亲有时忙得吃不上中午饭。到了傍晚,忽然又冷清起来,这时父亲常坐在凳子上,跷起二郎腿一边晃着,一边口里哼着小曲,一副得意的样子。要不就是几位常客到店里找父亲下象棋。我便在这个时候溜出去,找那些刚从海里捞鱼蝦回来的邻居小朋友们玩。在那些*着上身或衣不蔽体的孩子面前,我衣冠楚楚,却显得苯手苯脚。我觉得他们比我精明强干懂得更多,但都对我十分友好。
最愉快的要算夏天,两位读中学的叔父也回到海边度假。他们常常带我出去游玩,有时爬越悬崖到僻静山头去看古刹青佛;有时坐在海边礁石上专心垂钓。我在沙滩上挖坑蓄水,待他们钓到鱼儿,便放进坑里,几乎没有一天闲着。有一次,几位城里的同学来找叔叔,他们商定去海上泛舟游玩。那天晴空无云,蔚蓝的海面上漂着几片孤帆。大家在沙滩上找到一条小舢船,七手八脚就往海里推,有的用木板、有的用手、用脚,居然把小舢船直往海中划去。不料,这是只漏水待修的小船,不久发现海水正从船边滋滋地渗进来,底舱开始积水。船上的人一时骚动起来,小舢船象摇篮似地摆动着,船舷几乎触到水面。大家高声嚷叫,有的往外泼水,有的调转船头往回划。可离岸几百米,周围不见人影,一个个由兴奋转为恐惧。我那时是一动也不敢动,虽是害怕,却不敢哭出声来,闭上眼睛默默地祷告,祈求上帝拯救我们。小时候我很相信上帝,他几乎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主宰着人世间的一切。好在那天风平浪静,小舢船终于平安回到岸边,显然是叔叔他们十分用力地挣扎,同死神搏斗的结果,并非上帝特别关照。而我的天真幼稚在遇难时却暴露无遗了。
后来舅舅逃壮丁也从城里来到海边。“抽壮丁”在旧社会是一大祸害,跟遭遇土匪强盗一样可怕。每到此时,城里几乎是万人空巷,年轻人纷纷逃逸,一旦被捉到就会像囚犯般被捆绑押送到军营,或当兵,或当挑夫,不是被炮火击毙,就是病死,或被“自己人”折磨死。在我记忆中,螺城北门军营,曾有过两次“丘八”被长官枪毙后,还要暴尸以警后人的事。有一次我壮着胆子跟随伙伴们去看热闹。一具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尸体,躺在土沟里,看个头比我当年大不了多少,胸前一滩血迹早已变 黑,浑身上下沾满泥土,像是从土坑里被挖出来似的,或是临死前曾在地里痛苦挣扎翻滚过。有人说他是“逃兵”,有的说他是“*的奸细”。此后几个晚上,我常常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眼前便闪现出死人的灰黄脸庞,几次梦中惊醒过来,以为自己跟那死人躺在一块了。世间若不太平,无论谁都会感到不安的。
舅舅在海边却呆不住,过了一段时间就想回去。母亲不放心,就叫我跟舅舅一块回县城,给舅舅当“小侦探”。大家商议着回到城里就让舅舅住在我家的楼房里。我们的楼房那时是空的,不引人注意。出发那天,舅舅化了装,一路上还担心遇到熟人,只好避开大路捡小路,快到县城又在野地里磨蹭到天黑,才敢进城去。我仿佛感到重任在身,自告奋勇先进去探望,独自一人走进漆黑空荡的楼房,然后打开后门引舅舅进来,再锁上大门。邻居有过问的,都以为我住到外婆家了。舅舅在楼房里象囚犯一样,见不得阳光,也不敢点灯,每天靠我从后门偷偷带吃的给他。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外面风声稍微平静,外祖父到保长那里送礼说情,舅舅才敢公开露面。但后来又一次“抽壮丁”,舅舅还是被抓走。外祖父不得不花钱买个人贩顶替,才算了结。为此外祖父家道中衰,破了产。(待续)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一、人生初始——天真美好(2)
1949年8月23日,螺城解放了。国民党军队一早就退出城去,街上已不见一兵一卒。那时关于共产党和解放军的谣传很多,有说他们象“封神榜”里的人物,神通广大;有说他们凶神恶煞,不近人情。那天,我和几位小朋友一直扒在屋顶上,注视着公路上的行人,想看看解放军究竟是啥样的,可惜到傍晚还看不到有什么动静,却听说游击队早已进城接管了县政府,说他们穿着普通人的衣裳,跟老百姓没有两样,只在腰间插一支挂红布条的短枪。
虽然没有“看”到解放,但觉得整个县城的气氛变了,到处充满生机。人们象是从黑黝黝的地洞里走到阳光明媚的天底下,感到明亮和舒畅,可以扬眉吐气,高声说笑。走在路上不时会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到街上去可以看到文工队在街头表演节目,或是一队穿着红黄服装的男女青年打着腰鼓在迎送什么。对孩子来说,这都是新奇和激动人心的。大人们都说解放了,人人平等,不许再有压迫和剥削。大家兴高彩烈地大声议论着,传递一些新名词。各种民间组织:农协会、妇女会、青年会、民兵、儿童团的牌子就象雨后春笋般地树了起来,人们像过节一般都在忙碌着。
很快,就有人来叫我去参加儿童团。在一间原来 属于保长的大房子里,聚集着几十个高矮不一的孩子,或坐或站排成几列。一个被称为团长的小青年,给大家讲了解放区儿童团抓特务打坏蛋的故事。有一天,他突然分配我跟另一位儿童团员,每天要在我家屋后的小路上站岗查“路条”。那时社会上治安混乱,“土匪”乘机抢劫,十分猖獗,进城要凭区政府开的介绍信,称为“路条”。我家屋后的小路是进城的一条通道。当时,我感到这是莫大的荣幸和信任。就这么一句话,我俩立即当作一件神圣而伟大的任务来执行,一刻也不敢怠慢。每天清晨一起床就拿着红樱枪,挂上红袖章跑出去,笔挺笔挺地站在路口,对每一位过往路人严肃认真地问一声,“同志!你有‘路条’吗?”不放过任何一个没有“路条”的人。 当时是那么认真,小小年纪,心中只有国家,只有“革命”,丝毫没有考虑后来常被提起的“人际关系”,可以说六亲不认,只认“路条”。
一天一位干部模样的人被我们挡住了。他解释了半天,最后还是悻悻地返回原路去。当再次看到他带来了“路条”,我们竟感激地对他道起谢来,我想这是对他和对自己的共同赞美吧!此外,儿童团还不时搞宣传演出。在自家院子里我们搭了个小小台面,模仿着从大戏台上学来的节目,内容都是关于“抓特务”的,演得“轰轰烈烈”,曾吸引过不少小观众,连大人有时也兴致盎然地站着观看。
1952年秋,我小学毕业了,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螺城一中。我的学业成绩是从小学四年级起,才脱颖而出。当时多亏一位新来的国语老师,他矮敦敦的身材,一说话就逗人乐,象一位相声演员。第一堂课,我就被他那抑扬顿挫的声调和幽默恢谐的表情吸引住了,一动不动地坐着,全神贯注地听讲,对我来说是破天荒第一次,下课后感到浑身肌肉又酸又疼,脖子扭不动了,好一阵才舒展过来。这位国语老师不但书教得好,还善于组织学生开展各种竞赛。我的好胜心得到充分发挥,对学习开始有了兴趣,那一学期结束,我的成绩一下跃居班上第七位,到小学毕业时已是名列全校第一。
在学习上我从不感到困难和紧张,对演算类的题目,我只要分析一下“已知”和“未知”,再想想解题的方法和步骤,几乎就了然于心,不用动笔去做,只对毫无把握的题目,才去演算以检验结果是否正确。我的数学和物理科成绩曾有过全学期总评一百分的记录。平时我往往比同学少花一半时间就完成课业,更多时间是在图书馆和运动场上度过。现在的孩子还没有上学,父母早已给他准备了一大堆《看图识字》之类的读物,恨不得通通塞进他的脑子里,反而不上图书馆了。那时候没有这样的条件,想看书就得借,而借来的书比自己买的,还能更有效地读完它。
记得第一本看的书是《李有才的板话》,是小学语文老师介绍的,因为课本中读到有关的章节,老师要求我们去借来看一看。从此我有了一张《借书证》,开始走进图书馆里去。我是图书馆的常客,管理员对我特别友好,常让我进到别人进不去的书库里,自己挑选图书。那时尽是借一些童话、寓言、神话和描写少年英雄这类的儿童读物。上到初中,开始看长篇,也看古典文学。这时期的读书,纯粹为了解故事情节,满足好奇心,是不求甚解的,读完之后,并无多大进益。
此外在体育方面,我年纪小,在低龄组占有优势,跳高,百米连续几届校运会都获得该组的第一名,连体育老师也对我倍加爱护。我还是学校少先队副大队长兼中队长,班级学习委员。在我面前可以说是阳光灿烂一片美好,差不多所有教过我的老师都会对我另眼看待。这样的后果当然很糟,使我在家里的“老大”地位又得到巩固和发挥,只习惯受到赞扬,不愿听到批评,总想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卖弄小聪明,也不管是在怎样的场合。终于有一次导致我做了一件愚蠢的事。(待续)。 最好的txt下载网
一、人生初始——天真美好(3)
教我们数学的王老师是仙游人,说话的腔调有点特别,平时同学总喜欢学着开开玩笑,并非出于对老师不尊敬,当着王老师的面还是规规矩矩的。有一天他提问我,我竟然在课堂上也学着他的腔调回答问题,结果引起全班同学大笑。我洋洋得意,象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王老师却象没事似地,点点头微笑着叫我坐下。忽然我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烧,老师的宽宏大度使我惭愧难当。下课后我本想找他认错,又缺乏勇气,怕同学会取笑我。后来那位老师调回他的家乡去,我再没有机会见到他,向他当面道歉。为此我一直感到内疚,老师是那么温和可亲,我却对他如此不恭。尤其是当自己后来也成了一位老师,更觉得是不可饶恕的。
另一件令我悔恨的是,1955年我初中毕业,适逢教育大调整,当年的毕业生只有五分之一能升上高中。学校要求大家要有“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动员会开了一次又一次,要大家“防止资产阶级同我们争夺下一代”。一天会后我竟天真地对班主任说:“我妈就说过,如果我考上高中,她要买一只手表给我。”不想,这个材料立即汇报给校长,再向上级汇报,成为“资产阶级家庭用物质引诱学生,公然对抗党的号召”的“典型”,还让街政府出面对我母亲进行“教育”。自己的天真幼稚,造成如此后果,我实在对不起母亲。可见我对“政治”从小就是个大傻瓜,*得象个出生的婴儿。
如果说少年时代有值得我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