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李烬之赞道,“这会儿杨守律已领着杨棹雪的爹爹女儿闹去了。是了,”他眼中一亮,欣喜地望向她道,“杨棹雪的爹,是个神医,我瞧他似乎对越系兼修之事有些了解,不知是否能治好你,只是杨宗主不准他来看你。”
“不准?”秋往事不怒反喜,“那是好事啊,说明他当真有些门道,否则巴巴地拦着做什么?我枢术若复,不必他杨家撑腰,只需站出去同江栾一比,谁真谁假立见分晓,到时便不由他说了算,他自不会爽爽快快找人医我。可只要确有法子可医,便是天大的喜讯,我这会儿横竖也是伤着,先由着他,等伤好了,咱们慢慢同他磨,总有磨出来的一日。”
“可惜,我正磨着呢,眼看他有些心动,便被杨守律风风火火拉去救女儿了,这下子结上了仇,前功尽弃了。”李烬之叹气。
“杨守一老头儿,分明便是故意,杨棹雪是他自己非要罚,我们倒反而成了恶人。这会儿已经闹上了,就算再出去替她说情,杨家人也只当我们怕了他们,才不会领情。”秋往事烦躁地摇摇头,忽似想起什么,正色道,“是了五哥,如今北境情势虽紧,咱们总还主动,暂时不怕什么。可南边只怕乱成一团了,你若该去,只管去就是了,我一两月内反正也做不了什么,留在这里,谅杨家也不敢怎样。”
“你放心,我不露脸,南边就乱不起来。”李烬之微微一笑,将那纸密信收入袖中,起身扶她躺回,说道,“你接着睡,阿宿那里恐怕压不住,我得赶去瞧瞧。”
秋往事心下发痒,恨不能跟去,也知太过勉强,只得闷闷道:“你快些回来。”
李烬之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又回头笑道:“你就安心等着,瞧我把米狐哲给你骗回来。”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jjwxc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117章 第五十七章 外患(上)
杨家西北两侧便依着凤陵城墙,遇有变故,族中子弟与精兵皆可自宅内直上城头,于是西北两端皆筑有点将台。北端面对燎邦,誓师登城多在此面,而战事不利时组织退守或搬运死伤则多走西面。时日一久,杨家大事集会之所也便如此分作两处,喜庆功赏在北台,丧葬罪罚在西台。
刷英烈壁乃是重罚,执行前必得族长当众宣布罪状。李烬之赶到西台时,周围已聚满了人。年轻的远远围在外圈,面上或是好奇不解,或是忿忿不平,皆悄悄地转着眼珠张望,却无一人敢妄言妄动,个个垂手默立。中年的立于台下,皆是神情沉肃。台上立着十来人,看面孔倒有小半年轻,可看气度派头,除去杨守律一人,其余多半是同息法造诣颇高的长者。杨棹雪与顾雁迟并肩跪在中央,那小女童顾南城也跟在边上跪着,两人拉着她小声说着话,大约是劝她起身,她却一味摇头,执意不肯。
台下一片静默,台上却吵吵嚷嚷,只听杨守律大声叫着:“不二针是我借给棹雪,要罚罚我,不关她事!”
杨棹雪小声道:“九叔你别说了,我借针之时说是对付燎人,明立字据,你借给我,并未违反族规。”
杨守律见她如此隐忍,满心莫名,更是气得跳脚,直嚷:“棹姐,你这么委屈做什么?容王府又怎么样,伤他们一个人,他们难不成还敢发兵打上凤陵么!”
“这说的什么话!”杨守一厉声喝道,“秋姑娘此番北上做的是什么?是伐燎替白玄易大师讨血仇。白碧落身为上三翕,无端横死,当今神子亦亲自下令彻查惩凶。我杨家忝为神侍,自当为神子驱策,如今却不仅不能出力追凶,反而伤害奉神子之命出兵讨仇的秋姑娘!我罚棹雪私用不二针,那是念在她怀有身孕,存心往小了说,若往大了说,她这分明就是逆天而行,违抗神子!”
众人皆是一怔。江栾以神子身份登上皇位,原是混淆了枢教不涉政的铁律,天下皆多有不满。只是彼时天兆之祸刚平息不久,枢教与十二氏皆余惧未止,元气亦未复,虽亦有人反对,却终未成势,加之江栾登位后不仅不管枢教中事,连朝廷政务亦是不大理睬,倒确未发生政教混一之事,反对之声渐渐也便淡了。只是他既无建树,又无威望,夺位手段更不光彩,天下并无几人真心敬服于他,杨家僻处一隅,更是只当他不存在,因杨棹雪嫁于顾雁迟之故,暗地里更隐隐有偏向裴初之势,杨守一也只勒令众人凡事低调谨慎,不可与朝廷冲突,其余的便睁眼闭眼,并不过问。今日杨棹雪所伤秋往事,本是容府中人,名义上虽属朝廷,可人尽皆知她并不听命于皇上,杨守一却一反常态,生拉硬扯地给杨棹雪编派一个违抗神子之罪,一听便觉牵强,众人不仅不服,更皆觉得疑惑,不知素来冲淡随和的老宗主为何为了一个小小将领大动干戈,想来想去,似乎只能是容府霸道,暗地里威胁了什么。
王宿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被台下众人质疑的目光扫来扫去,俨然罪魁祸首,想起李烬之吩咐要多说些好话,又不能示弱,也不知他有何安排,要如何把握才合他心意,只得硬着头皮干笑两声道:“老宗主言重了,杨夫人也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违抗神子,罚不罚的倒不紧要,倒不如请守命先生去瞧瞧往事伤势,医好了她,岂不皆大欢喜?”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台下众人更认定了果然是容府在背后挑事,虽无人开口,却发出一片不屑的冷哼声。杨守律更是直跳起来,吼道:“你这会儿充什么好人?先逼着大哥罚棹姐,再假惺惺出来求情,以此为条件让三哥替你们治病?老实告诉你,三哥宅心仁厚,原本不用你们求,也自会替你们医,偏偏你们要耍这些下作手段,哼,三哥,咱还就不给她医了!”
杨守明面色铁青,立在杨棹雪身前大声道:“大哥,我就一句话,棹雪有孕在身,我做大夫的,若容她这会儿去刷英烈壁,以后没脸再行医!”
台上另几名老者也纷纷出来求情,有的更直接指责容府蛮横无理。王宿本也弄不清前因后果,也不知从何辩起,满头大汗地站在一旁,被几名咄咄逼人的老者问得吱吱唔唔。正自叫苦,忽听台下一人朗声笑道:“一场误会,何至于此。”
王宿一见是李烬之,喜形于色,正欲高呼五哥,却被他打个眼色制止。众人纷纷回头,见李烬之穿过人群,登上高台,先向台上之人行过礼,又来到杨棹雪三人身边伸出手,微微笑道:“三位请起,事情已弄清,往事不是两位所伤,不必过于自责。”
杨棹雪愣了愣,一时弄不懂他的意思,望向顾雁迟,见他也是眼神闪动,片刻后方谨慎地问道:“秋姑娘情形如何?”
李烬之和颜悦色地笑道:“她已清醒,说明原委,她的伤与不二针无关,与两位更无关。”
杨棹雪惊疑不定地看看顾雁迟又看看杨守一,迟疑道:“这……”
“夫人请起来说话。”李烬之上前扶道,“两位不起,这位小妹妹也不肯起,岂不委屈了她?”
杨棹雪毕竟不忍心女儿陪跪,望向杨守一,见他轻轻点头,正欲起身,杨守明已一手拉起她,一手抱起顾南城,说道:“快起来起来,我就说,那秋往事好大的名头,俨然无敌,哪儿能伤在雁迟手里,定是哪里出了错。”
三人一起身,台下众人见杨守一未反对,知道处罚已暂时押后,气氛顿时一松,皆窃窃交头接耳起来,一时嘈杂一片。
杨守一神情倒未见波动,仍是一派淡然,踱上前问道:“棹雪雁迟方才亲自在此承认私用不二针伤了秋姑娘,将军所言误会,不知所指为何?”
李烬之听他并未点明自己身份,便知他尚无翻脸之意,心下颇定,先向他一欠身,问道:“老宗主便不奇怪不二针何以伤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