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烬之看着他渐渐走远,心下一片苦涩,想起他自幼照顾,风雨相扶,不由悲从中来,热血上涌,忽“锵”地拔出宋流解下的佩刀,决然道:“将军如我臂膀,一路扶持,我未有所报。今日将军要走,我无颜挽留,当自断臂膀以谢!”说着便挥刀狠狠向左臂砍去。
宋流大惊失色,情急之下自怀中掏出宋怀风灵枢便用力掷去,“咚”一声正中他右腕。李烬之手一抖,刀势一偏,贴着左臂削下,重重斩在地上,插入土中。
宋流瞪大了眼,见他手臂仍在,刚松一口气,却见他仍要拔出刀来再砍,忙扑过去合身抱住,碰触之下忽觉他左臂轻轻抽搐,低头一看,才见他左掌边一片血迹,淋漓不止,尾指竟已齐根而断。他面色“唰”一下变得煞白,双膝跪倒,声泪俱下,抱着他叫道:“殿下!你不值啊!天下第一的神箭,怎可为区区一个宋流而折!”
李烬之也是泪盈于眶,浑身轻颤,心下却松快许多,喘息一阵,正要开口,忽怔了怔,讶异地抬头,自语道:“什么味道?”
宋流唯恐他不知出了什么事,忙上下检视着,急问道:“怎么了?还伤了哪里?”
李烬之摇摇头,站起来向北走去,仰起头似在嗅着什么,不时又侧耳细听。片刻后忽面色一变,厉声道:“不好!起火了,好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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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第六十章 燎原(上)
夜已深,风微凉。秋往事仰天躺在草地上,盖着领披风,双目轻闭,似是睡熟。忽地指尖一颤,如有所觉,睁眼一看,隐约见得数丈之外一个人影轻手轻脚地绕过满地横七竖八的兵士,正向营地外行去。她不必细认也知道是谁,心念动处,自然而然地便欲催动枢力,放出凤翎。气息一转,便觉体内空空荡荡,全无回应,莫说枢力,便连枢觉也是荡然无存。她怔了怔,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然失了自在法,心下一阵烦躁,恼怒地哼了一声。
静夜之中一声轻哼也颇显刺耳,米狐哲立刻回头望来,见她坐起身,便踮着步子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吵醒你了?”
秋往事右手紧压着身畔长刀,冷冷道:“想跑?”
米狐哲无奈地笑了笑,冲她招招手道:“随我来。”随即转身仍向营地外行去。
秋往事愣了愣,一时摸不清他用意,倒起了好奇,便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
行到里许外一处小丘下,但见遍地皆是一蓬蓬球状的雪绒草,月光下看来色泽泛着灰白,倒似一片薄雪。米狐哲踏进草丛,蹲下身拨开雪绒草水藻般的蓬乱细叶,露出隐在中央的主茎。主茎约摸一指粗细,饱满厚实,米狐哲以拇指轻轻一掐,便渗出汁水来。他以指尖沾着送到嘴边尝了尝,满意地点点头,自怀中掏出两根半尺长的芦管,递一根给秋往事道:“帮我收些汁水。”
秋往事并不伸手去接,沉着脸问道:“做什么?”
米狐哲回过头道:“阿兰有些发热,这汁水能治病。”
秋往事对米狐兰倒颇有些同情,思及她近日丧父,又连番奔波,勾心斗角,顿时有些心软,面上虽仍板着,手上已接过芦管学着米狐哲收集起雪绒汁水来,一面闷声道:“要让南城看看么?”
“不必了。她自小便这样,累得狠了就发热,喝些雪绒汁便好。”米狐哲指指天上璀璨星河道,“这雪绒草的汁水并非吸自土壤,而是吸风饮露,传说是直承天河之水,好比你们风人说的‘落河源头水,宿海彼端药’,包治百病的。”
“知道。”秋往事不屑地撇撇嘴,“所以你们又叫它吸风草,视为圣草,巴不得有一天吸尽了我们风人的魂魄才好!”
“风燎未必两立,只是一直以来咄咄逼人的,并非是我燎人。”米狐哲见她揪着一株草茎使劲挤,忙道,“这么挤法草便死了,每株挤上几滴便好,这么一大片,足够咱们收的。”
秋往事不听,仍是专盯着一株挤,冷笑道:“连亲爹都能杀的人,这会儿倒爱护起花花草草来了。”
米狐哲手下动作停了停,回头朝她看着,许久方低叹一声道:“你果然觉得是我做的。”
秋往事冷哼道:“四姐绝没道理在这时候杀人,更不会害自己的病人,二嫂不理这些事,不是你还能有谁?”
米狐哲轻轻一笑,答道:“你忘了,当时还有个杨棹雪。”
秋往事怔了怔,摇头道:“杨家这么做理由何在?何况当时南城也在,杨夫人岂会如此冒险。”
“理由简单得很,融东出乱子,你便只能倚重杨家;岂不好过他们受制于你?”米狐哲讥讽地一笑,“顾南城这小丫头曾去找王落请教过医理,父王死前一日喝的药便是她自告奋勇替王落煎的。”
“胡扯!”秋往事怒道:“南城那么个娃娃你都要诬赖!她连她娘扔下四姐自己跑了都看不惯,哪儿会做这种事!”
米狐哲显然也并不当真认为是顾南城所为,无奈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究竟是谁下手,只是确实不是我。”
秋往事轻嗤一声,本欲嘲讽两句,却忽觉提不起劲,竟似不知怎地对他的话有几分相信。她微微一讶,几疑中了人我法,思来想去明知不可能,也不欲再多做理会,自顾自收起草汁来。她对每一株皆毫不留情地挤干方才罢手,因此比米狐哲快出许多,不一刻便装满了一管,起身往回走去。
米狐哲忽在她身后道:“你姐姐当日曾说,一生所愿便是寻到落河水、宿海药,我曾说要带她看看雪绒草,可惜
没机会了。我多收两管,你改日去看她,帮我带给她。”
秋往事霍然停步,转身怒瞪着他,正欲开口,米狐哲又幽幽叹道:“这十年,我一直想去找她,可惜苦无机会。释奴营的消息我一直打听着,知道里头有个使自在法的,料得是你,又想以你脾性身手,必是姐姐也在,才会留在那里。虽知你们必是受尽苦难,可只要仍听得到你的消息,我便觉得心安,便觉仍有希望。直至即望山一役,我一听到消息立刻便想赶去;都已跑到了平江边,可正逢阿汀在西边十六族那里出了些乱子,到底还是被追了回去。此后几年容府崛起,裴初将重心转到南边,燎邦才得以喘息。我趁机韬光养晦,凭着阿汀的关系联通十六族,总算打下些根基,才有今日得以与大王兄平起平坐一争天下的格局。”
秋往事紧紧盯着他,眼中怒火愈炽,咬着牙问道:“你想说什么?想说你能有今日之业,姐姐纵是死了也不算冤枉?”
“不。”米狐哲摇头,“我是后悔,若当年不是一味退让,早些出来与大王兄相争,或许就不必缩在一隅,只能千折百转地打探一点零碎消息,终至无可挽回。因此,”他忽抬起头来定定望着秋往事,“我如今想要什么,必定放手去争,再不会眼睁睁坐失良机。”
秋往事眉梢一挑,沉声道:“你这是宣战?”
米狐哲不置可否地一笑,语调一转道:“李烬之落在东漠手里,你竟不大着急,反而放慢行程,我倒是没想到。”
秋往事听他语气有些古怪,似有所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五哥的身份原本瞒得很死,忽然到处都是风声,自然是他自己放出来!东漠那里,也必是他自投罗网。他既有安排,我一头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