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棹雪。”顾雁迟拉着她的手中有不容置疑的坚决,语气却平淡得不着一丝情绪,“棹雪,你明知道的。”
杨棹雪一怔,别过头道:“我知道什么?”
顾雁迟轻轻一叹,淡淡道:“兄弟相残,是大哥的大忌讳,阿诚胆子再大,也不敢因为私恨对我见死不救。如今容军都入了显境,他仍然不发兵,就只有一种可能。”他静静地望着杨棹雪,低声道,“这是大哥的意思。”
杨棹雪轻轻一震,咬着唇不说话,许久忽然猛一抬头,断然抽出手腕,后退一步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若是如此,我更要去!如此昏主,反了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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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三十八章 新局(下)
顾雁迟淡淡地望着她,微微笑着,面容平静,眸色深沉,仿佛满溢着情绪却知道不必说出口。
杨棹雪见他不出声,反倒慌了起来,忙上前拉住他,促声问道:“雁迟,你想做什么?”
顾雁迟抬起手,轻轻抚过她消瘦的面庞,低低叹道:“棹雪,是我负你。”
杨棹雪仰着脸惶急地盯着他,用力摇头道:“我一世所求,不过是与你相守,你但凡活着一日,便一日没负了我!”
顾雁迟仰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四周黑沉沉高耸冷寂的山峰,忽地微微一笑,似是轻松又似寂寥:“碧血谷,抗燎烈士鲜血浸染之地。大显以抗燎起家,至坐拥半壁江山,我身为显臣,暗通燎人,最后竟来到这个地方,何尝不是天意。”
杨棹雪看他神情淡远,一身清寂,眉眼轮廓历历在目,却偏偏仿佛看不真切。她心下惊悸更甚,张了张嘴,嗓子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顾雁迟轻轻拍了拍她紧扣着他右腕的手,缓缓转过身,面庞被前方零零落落的篝火镀上了一层幽暗的光。
“我没有下令严守寨门,想出去的人随时可以出去。”他缓缓开口,声音又空又低,仿佛自极远处飘来,“容军日日在外头煮酒烤肉,百般劝降,半月前起,人就开始日渐减少了,至今还留着的,都是真心追随的兄弟。”他声音一涩,低头苦苦一笑,“可这份真心换来的结局,便是一日日看着自己和手足兄弟一点点地死掉。棹雪,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今次之困,全因我一人而起,他们不该承受这些,你也不该。”他转过头平静地望着她,轻轻笑道,“棹雪,带他们降吧。容府正在收买人心之时,会善待你们的。”
杨棹雪狠狠盯着他,面若冰霜,许久才一字一句道:“他们降与不降我不管,可你要我独生,想都别想!”
顾雁迟摇摇头,微微笑道:“棹雪,我知你不忍,可你不要忘了,瑶儿和晓儿还在风都。”
杨棹雪想起一双年幼儿女,心下一刺,顿时语塞。
顾雁迟接着道:“要你留在容府,想必你也不愿,带人降了之后你便可要求离开。我既已死,容府留你无用,未必阻拦,就算要阻,恐怕也阻不住。你离开之后回风都去,带着瑶儿和晓儿回凤陵,你杨家在那里有根基,一世安稳,总是无虞。大哥对你还有情分,想必不会为难。”
杨棹雪怔了片刻,忽又受惊似的猛摇头道:“既然如此,你随我一起走也便是了。我们一起回凤陵,山里多的是幽谷,最宜隐居,我们就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再不要理什么天下江山。”
“我一降,事情便不同了。”顾雁迟摇摇头,轻轻喟叹一声,“我毕竟身份不同,若降了容府,他们摆在那里做个样子也是好的,绝不会放我离开。而大哥得知我降,必然震怒,瑶儿和晓儿恐怕就保不住了。”
“我真要带你们走,天下也未必有人敢挡!”杨棹雪眉梢一挑,目光骤然一寒,“杨家虽不比当年,却也还没灰飞烟灭,江一望也好,裴初也好,真要与我为难,还得掂掂受不受得起不死不休的附骨追杀!”
“杨家戒律最严,岂能如此。”顾雁迟淡淡笑道,“何况十二氏受命于神子,当今靖室皇帝江栾无论真假,毕竟顶着这个名头。如今十二氏没落的没落,蛰伏的蛰伏,在台面上只有容府的王、楚、方三家,名义上好歹都还跟着朝廷。杨家向来最是低调,在这当口一冒头,天下都要盯着你们的立场,一旦搅进乱局,连全身而退都难,更遑论太平安稳。所以棹雪,听我一句,你抽身隐退,对你、对我、对瑶儿晓儿,都是最好的结局。”
杨棹雪下巴一扬,灼灼逼视着他,沉声道:“那我和你一起死在这儿!大哥好歹要念些旧情,我们人都死了,我不信他连子女都不放过!”
顾雁迟有些无奈地微微笑着,轻声道:“棹雪,这不行……”
“我不管行不行!”杨棹雪闭着眼烦躁地摇头,“总之你若要死,我必相陪,你要我活,便不能死!其余的我管不了!你若当真如此看重这份兄弟义气,我们一家陪着成全你便是!”
顾雁迟轻轻抬起头,静静地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我当日不过是一个穷酸书生,空负志向,投报无门,只能四处漂流,寻些书吏活计做做,走到哪里都是任人轻贱欺压,递过几次治世之论,都不过落得笑话一场。那时候的愤懑不甘,现在想起仍恍如昨日。本以为一世就要这样庸碌无为地过了,可就在这时候遇到了大哥。尽管我与他脾性不甚相合,与其余兄弟更是格格不入,可他仍将我拜为军师,引为臂膀,全心倚重。他虽面上一直与我不甚融洽,可一路走来,毕竟都是他在为我一力撑持。我走到今日,纵然还未能平天下,可也算成了一方霸业,这施展的机会,是他给我的。棹雪,这是知遇之恩,但凡有些志气的,最不能负的,便是这种恩。”
杨棹雪神色哀伤,哑声道:“现在是他负你,不是你负他。”
顾雁迟轻轻摇头,答道:“他负不负我,不必多说。现在大显正是最难的时候,烈洲一死,军中梁柱顿倾,释卢又事败,今后的日子只怕越来越不好过。我毕竟还有几分威望,若是死在这里,还能激起一点敌忾之心,若是投敌,人心会散。大显基业,是我们几个一手铸就,如今我若任其倾颓,负的不止是大哥,更是我半生心血。棹雪,我于心何忍。”
杨棹雪紧紧拉着他,却只觉手中空空的,似是什么也抓不住。她心下发慌,眼眶一红,喉头堵得说不出话来。
顾雁迟见她咬着唇,双肩轻颤,心下不忍,上前轻拥着她,正欲出言安慰,忽听背后脚步声响,有人远远叫道:“大人,容军遣使求见。”
顾雁迟一怔,讶道:“容军使者,这个时候?”
杨棹雪倒是眼前一亮,立刻吩咐道:“快请进来。”随即又转向顾雁迟道,“来得好,一会儿杀了他,我替他回去。”
顾雁迟尚未答话,已被她拉着匆匆往帐中行去。
等不多久,来使便至,见了顾雁迟也不行礼,径自上前,大笑道:“顾大人好生勤谨,如此深夜还不歇息。”
帐中诸人皆有怒容,顾雁迟却不以为意,看也不看那使者,自顾自翻着一卷书册,淡淡道:“何事?”
那人见他不理睬,倒讨了个没趣,略一尴尬,旋即又浑若无事地笑起来,取出一纸书信递过,说道:“这是我们将军刚刚接到的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