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个人一顿饭下来,花了好几个时辰,待到离开迎客居时,已近戌时了。
白君逸为避免做郁琉钦与陆苑一的大灯泡,一早就开溜了,而唐颜绍也被司徒蹁跹强拉带拽的扯走了,独留下那两只常常自顾自歇着的鸳鸯。
净湖之畔,清冷蒙淡的月光自苍穹温柔地垂下,仿佛一片柔亮顺滑的薄纱。繁星绽放,点缀了如墨黑黝的幕帐。月色星空下,净湖深邃静谧,湖面上浮动着白茫茫的水汽,宛若仙境。
陆苑一驻足,怔怔地望着身旁的人——
在这个夜阑人静,幽幽深邃的夜里,郁琉钦一袭白衣,颀长的身影笼罩在月华之中,浑身泛起柔和的光芒,身后是净湖迷茫的白雾相衬。风一起,拂动他耳边零落的黑发,他的神色意外地柔和。不见初时的寒冽,却似眼下的熏风,虽有几分凉意,却是如此温和无害。他原就是那样的好看,现在、现在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像是觉察出她的视线,他侧头看她,清冷皎洁的脸上缓缓浮起柔和的微笑。
见自己的偷窥已被发现,陆苑一急忙侧过头去,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郁琉钦微笑,暖暖的笑意渐渐涌上了他深邃幽黑的双眸,那一贯清冷的双唇此时也无声地勾起柔和的弧度,“很好看吧?”
陆苑一似是被他的话噎住了,眨眨眼,随后顺着话中的歧义接了下去,“这里的景色确实很好看。”
他温柔地笑,一双原就深邃的黑眸此刻愈发黑得浓重,话音里也有略微的嘶哑,唇角的笑意极其撩人心弦,“我以为我很好看。”
陆苑一一时语塞了,嘴角抽搐了一下,却不知该要用什么言语反驳过去,怒道:“你是长得很好看。”
他轻轻一笑,越发好看,“原来你知道?”
“这个不重要!”陆苑一有些急了,道,“你不觉得我们一直在跑题?”
他一怔,愈发笑意撩人,那个“我们”竟然让他有些愉快起来,于是轻声道:“苑儿不要生气。”
“我没有!”陆苑一见了他满足的笑脸,忽然察觉自己的情绪竟然不知为何这样不受控制地发泄了出来,心里一惊。
他看在眼里,仍旧佯装不知地笑道:“苑儿原本想说何事?”
陆苑一瞥他一眼,终于还是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今日白君逸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苑儿有没有察觉到玺皇有迅速变老的迹象?”郁琉钦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然问了个让她始料不及的问题
他一字一句地沉声开口,颀长的身躯在如玉的月光下洗练出迷人的沉毅,眉宇间却恁地更黯了一层,深幽的眼眸微微眯起,携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此前,我便发现玺皇有些怪异之处,而这一次皇后寿宴,我特意带着师弟一起参加,便是想一探究竟。原来,竟真如我猜想的一般,玺皇是中了一种名叫‘福寿绵绵’的奇毒。”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种毒无色无味,一般的医师根本查不出来,吃下它之后不会立刻毙命,也不会有其他反应,但长久食用的话,却会加速人体的老化,换而言之,此毒犹如一道催命符。从玺皇现今的面貌来看,他服用此毒至少在十年以上。而如今他已出现油尽灯枯之象,看情形,他恐怕是熬不过今年了。”
乍一听他这出人意料的消息,陆苑一略略一愣,皱了皱眉,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她原本还没发现,现在听他这么一提,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说来,老皇帝也不过是四五十的年纪,可他的样子看上去却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
只是,她从惊愕中回神过来,只觉得事情似乎也未免太过蹊跷了。老皇帝身为一国之君,谁有这种胆子敢向他下毒,而且还是十多年之久都没被发现,这也未免太过惊悚了吧?不过想来,也只能是他身边最为亲近之人。
她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听郁琉钦继续说下去。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更是诧异不已。
沉默须臾之后,墨眉很缓慢地扬了起来,他语调轻缓地沉声开口,“其实,北仁这么多年来,在朝中暗地里独揽大权的人,是皇后安然,玺皇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名义上的皇帝!”
陆苑一一脸震惊,这个消息,真的是太太太令人意外了。她此前在寿宴上见到安然的时候,便觉得这个女人十分的诡异深沉,现在想来,她远远不止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等等!”听到这里,陆苑一似乎突然听出了什么破绽,突然出声道:“照你这么说,老皇帝招我进宫,极有可能是安然出的主意?”
不等郁琉钦回答,她便径自皱起眉头,直觉认定,此事和安然定然是脱不了关系的。
只是,安然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倘若她只是和安阳公主的目的一样想要致她于死地,那么,她又何必借用这种方式呢?还是她根本就是另有目的呢?
听陆苑一提起了这件事,郁琉钦的目光微微一黯,薄削的下颌在微弱的月光下刻出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似乎是心有不悦,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自持:“但也不乏有玺皇的意思在内。”
陆苑一听罢抬起头看着他,仍是那淡然如水的表情,只是,眸光却已暗沉了下去,睫毛轻轻抖动了些许,落下浅浅的阴影。
“你这次不仅让老皇帝改变初衷,还让他下旨赐婚,想必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了吧?!”许久许久之后,她才慢慢地开了口,黯沉的眸子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精致的五官半明半暗,他的影子像一片孤舟,在她的眼底摇摆,在她的心底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