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由便是你的定言。”光正柔声道,“当你决断,而我依从,这便是我的自由了。可是,小姐得先决断才行。”
“决断,决断……”千仞雪喃喃自语。这一生,她几曾做过决断?一辈子,都笼罩在他人的影子之下。有爱自己的爷爷,也有冷酷的生母,以及那个心魔。终于,到了自己主宰的时刻了吗?可是这一次前去,恐怕只是被天斗和星罗羞辱;难道当自己终于成为抉择的人,相应的承担却是苦痛?
苦痛便苦痛吧。自己曾经尝过无限成功的甜蜜,也算不虚此生,其他的时间里,自己的苦痛已经够多了。再添一次,又何妨?就算自己的武魂生命终结于此,毕竟是自我悬决,也好过在此地百年若梦的幻度温逝。
可是好像还有一种可能:这位十二供奉,究竟是真是假?自己身为大供奉的孙女,却从未听说过呢。虽然能入此地,必是一位强者,却不知是个江湖骗子,抑或是阴谋的一部分。那位优雅的大人,现在可支配的强者也不少。如果自己随他前去,而他却是海神的人,那么岂不是不仅不可能有任何作为,反而要被定下罪名吗?
“我们已经宽恕了你,”唐三正声道,随后放低了嗓音:“可是,你好像要辜负你母亲用最后的生命换来的东西。”说着,他拔出修罗魔剑,血红的杀气山岳般袭来,“看来,武魂殿终究不可能安稳下去,那么,只好由我做这最后底定天下的裁决!”
千仞雪简直想象到了修罗正气凌然地挥剑斩杀自己,随后边看着红色魔纹在金色天使身体上扩散,边回到淡然高贵的蓝发唐三的样子。
但这也算是取死有道了。自己的生命,在三叉戟掀起的风波中就该结束了;即使幸而活到现在,破碎的魂位下,也只剩下了一具没有希望的易朽肉身罢了。死在仿佛将要主宰这个斗罗大陆的修罗之下,或许反而能在历史的纪念中站着更高的位置呢。
“取死有道。取死有道。”千仞雪低下头,轻轻地念着。即使是刚烈如她,对死亡的暗影的沉沉恐惧,也是脖颈撑不起的重负呵。
“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果要死,也是我先献出生命。”光正听到了千仞雪的话,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还以为她在为战斗失利担忧——毕竟他尚未尝战败直至陨落的滋味,怎么会想到千仞雪所想已经越过战斗,直指命运终点呢——于是宣誓般地安慰着。
话音未落,光正已经有些尴尬,脸都有点发烫;这话可不是供奉该对小姐说的语气。倒更像爱人间的承诺呢。自己已经爱上她了,可是且不论对方是否接受,现在就不是谈情说爱的时节。
“不,你不必为我而死,”千仞雪温和地说,“武魂殿的余孽,是我,不必是你。让一切果系于一切因吧。而本不在其中的你,可以选择活下去,为武魂殿,为自己,保持一系血脉。”
光正感到沐浴在光里。但是这光既温暖着他的心,却暗含冷意,因为小姐似乎一直在预备着赴死。其实他还想说,自己如果要有血脉,也要是和你啊。可是这话,自然是待在肚子里了。
“无论如何,我会尽我的职分,”光正含糊地回应,故意隐去了“十二供奉”,“小姐既然应允,我们何时动身?”
千仞雪答:“即刻。”心中想着,命运,紧凑为上。
这却是光正没想到的,他不曾想过千仞雪会如此干脆。现在反而轮到他不干脆了。他自己固然没什么可等待的,却担忧起来:这等的干脆,内中隐隐含着不祥的气息啊。往好处想,或许是小姐天纵英才,果决如快刀之于乱麻;但这似乎有些不通,尤其是和刚才的态度不符。这中间的转变,实在令人有些放心不下。难道说是迫不及待地要去嘉陵关?可是那里除了惨痛的记忆,真是一片阴然啊。亏得他不知道千仞雪曾经的情感,否则接下来的战斗或许会让他在失了智的状态下进行呢。现在却只是疑惑着。
可小姐都已经说了即刻,那就是命令啊。虽然语气冷淡得像是第三人称,但也是命令啊。就算不是命令,难道堂堂的十二供奉要露出犹犹豫豫躲躲闪闪的懦夫样子吗?
“谨遵无违。”光正还是用了程式性的话语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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