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刘邦身上的许多禀性,仍然不应当被遗忘。他以一介草莽,提三尺之剑,兴兵以取天下,必然有许多深层次的原因值得我们去深思。其时群雄并起,在他之前的陈胜、吴广和项羽,虽然一度呈风卷残云之势,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脱众叛亲离的命运,只有刘邦才让那么多的乱世枭雄誓死追随。
究其原因,大致与如下两方面密不可分:
其一,与人分享胜利果实。
刘邦深知自己本是一介草莽,大家跟着他打天下,必然都有各自的利益诉求。谁也没有把他刘邦当“神”来看,因此便不会有人以敬“神”之心来对他——每位追随者都不可能只顾奉献不取回报。
刘邦一生做得最出色的,便是正视部下的利益诉求,并毫不吝啬地满足他们,使得许多当世枭雄都甘心为他拼死效命。
从刘邦建国前后对功臣们的封赏便不难看出,这些追随者确实没有跟错对象。
最后的结果是:每位追随者都“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刘邦。”
高帝六年(公元前201年)五月,天下初定。刘邦在洛阳南宫与群臣设宴畅饮时,要求在座诸公回答一个问题:朕为什么能够得天下,而项羽为什么会失天下?
高起和王陵对答道:陛下虽然对人傲慢无礼,但却从不亏待有功之臣。陛下派人去攻城略地时,每有所克,便会以胜利果实来奖赏他们。项羽则不同,他表面上仁慈而礼貌,但骨子里却妒贤嫉能。谁要是立了大功,他便要想方设法除掉人家;谁要是才能出众,他便会对人家疑神疑鬼,百般猜忌。每次打了大胜仗,他都把功劳都记在自己一个人头上,舍不得与功臣们分享。这便是他为什么会失天下的原因。
刘邦道:“公知其一,不知其二。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从表面上看,刘邦的总结比起高、王二人来,似乎更加高屋建瓴,因此也常常被后世的读书人津津乐道。
我们中国人都有眼高手低的浮躁病,对待知识或观点的态度,常常只青睐于“最优”或“最新”者,全然不顾这些东西的实用价值。这种毛病在今天便有一个经典的表现:做管理的人喜欢追捧最时尚的“理论思潮”,似乎只有最“新”的,才是最“好”的,全然不顾这些东西能否为自己的管理实践带来多少价值。
正是在这种浮躁病的作用下,高、王二人的观点便被忽略了,甚至被一些自以为深刻的人讥笑为鼠目寸光之见。
其实,他们与刘邦的观点之区别,仅在于角度的不同:他们讲的是“做人的德性”;而刘邦讲的是“用人的能力”。二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更不存在孰高孰低的可比性。况且,作为组织的管理者,“做人的德性”其实要远比“用人的能力”要重要得多。
但是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做到这一点,虽然一个个都是说得比唱得还要动听。
其二,待人率真,让部下有安全感。
部下们追随刘邦“取天下”时,每天都会面临来自敌人的死亡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刘邦是一位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琢磨不透的家伙,那么,部下们便会煎熬于组织内、外两方面的“不确定性”所产生的危机感中,自然很少有人能够坚持和他走下去(更多的论述,详见拙作《党史商鉴》第14章“领袖论”,人民出版社2006年4月版。)。
“取天下”和“守天下”(2)
刘邦身上那种“大智若愚”式的率真,刚好让前方拼命的将士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他们不用担心“琢磨不透主公的心思”而时常心怀忐忑。
在这个前提之下,刘邦身上的许多 “流氓恶习”,看上去反而却更加可亲可爱,不矫情、不做作。那些被他肆意侮骂的人,也不会有“受伤”或“受辱”的感觉。
高帝五年(公元前202年)年底,刘邦灭项羽之后不久便即皇帝位,开始对功臣论功行封。
刘邦认为萧何功勋最高,便率先封他为酇侯。
其他的功臣都不服气,纷纷找刘邦评理道:我们这些人全都披坚执锐,在前方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多者身经百战,少者也历数十战。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攻城略地之功。而萧何却没有半点战功,只知道动动嘴皮子,摇摇笔杆子,为什么反而功居我等之上?
刘邦问他们:你们知道什么是猎狗吗?
功臣们一头露水地回答:知道啊,怎么啦?
刘邦说:在打猎的时候,去追杀猎物的是猎狗,而指明哪里有猎物,部署猎狗去追杀的却是猎人。你们只是在前方冲锋陷阵,因此只能算是“功狗”(有功之狗);而萧何的功劳在于发现猎物,并且部署猎狗去追杀,因此算得上是“功人”(有功之人)。而且,你们诸位都是只身一人来追随我,最多也就是父子兄弟三、两人一起来;而萧何却带着全部萧氏宗族数十人都来追随我。他的功劳不可忘!
功臣尽皆哑口无言。
刘邦年轻的时候,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从来不帮家里人干活,为此也没有少挨其父的奚落责骂。
刘邦共有兄弟4人,大哥、二哥分别叫做刘伯、刘仲。刘邦自己原来的名字也叫“刘季”。这3个名字在当时的意思,相当于今天的刘大、刘二和刘三。
大哥刘伯早逝,大嫂守寡,带着儿子刘信艰难度日。
刘邦喜欢结交江湖上的狐朋狗友,自己没什么钱,却爱在人前充老大,常常呼朋唤友去大嫂家蹭饭吃。
某日,大嫂见他又带着一群人蹭饭来了,便用饭勺把锅刮得哗哗作响,假装家里已经没有饭了。客人们见状,只得悻悻而散。
客人走后,刘邦进屋掀开锅盖一看,分明还有满满一锅粥。
他从此便对大嫂心怀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