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罗睺回到大营的时候,薛仁果正坐在胡床上唉声叹气。见到宗大回来,死死盯着他,竟然略带哭腔地说:“浑干跑了,都跑了!”宗罗睺知道不好,却不知薛仁果是说的混蛋跑了,还是浑干跑了。从薛仁果的脸色中,宗罗睺搞明白了,是浑干跑了。
浑干,男,西秦重要军事将领,事迹不详,只知道在最关键的时刻投奔了李世民。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薛仁果在多方面的逼迫下,眼睛竟然湿润了。是的,他眼睛湿润了。鳄鱼的眼泪,西门庆的眼泪,各种泪都已经不足以描绘薛仁果眼中水分的珍贵。看起来,他快急哭了。
但是,谁关心呢?
没人关心。
所有人都知道,跟着薛仁果没有好果子吃,投奔李世民是他们的唯一出路。浑干跑后,薛仁果怕极了,他准备发动全部剩余兵力,对李世民来个绝地反击。他反击的方法依然不失特色,令人用绳子将兵勇缒下城墙,偷偷摸到李世民军营。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几万大军完全没有必要跟李世民废话。李世民领来围歼他的人马,总共才两千个。
事情要回到宗罗睺逃跑的那一刻了,当李世民看见敌军大乱溃散之后,当即决定亲自率领两千精锐直捣黄龙。所有人都觉得此事很不靠谱,根本用不着计算,两千精锐对阵几万大军,鬼都能想到故事的结果。而李世民却认为,薛仁果早已是惊弓之鸟,此时不迅速出击,是无论如何不能迅速取胜的。
李世民的老舅窦轨首先跳出来表示反对,他问李世民:“秦王,您觉得这事儿靠谱不?”
李世民说:“靠谱。”
窦轨当时就急了,“靠,靠个毛谱啊,你以为你是谁呀?还敢领着两千人围攻几万人的城池,是要找入口,还是要找死?”李世民镇定地说:“一切都已经在我掌控之中了,舅舅您就别说啦!”窦轨听言,急得直拉马头,歇斯底里地劝自己的外甥不要干傻事。
可是,不管用。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李世民决然踏上征途,率精锐直奔高墌城门。等走到地方的时候,正好是阳光明媚的中午。高墌城守军见有唐军前来,人人自危。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一条是活。毫无疑问,对于薛仁果这种皇帝来说,他的士兵早就准备好抽取一切可能的机会逃跑,只是没有机会而已。
黄昏时分,薛仁果的一支奇军缒下了城池,准备突袭李世民。
这帮人被送了下去,然后,出奇的一景又发生了。但见他们纷纷放下武器,急冲冲投入了李世民的怀抱。谁都不会料到,这群人竟然会是刚刚从高墌城上缒下来的西秦兵!李世民一阵狂喜,随之而来的一幕,更让他喜上眉梢。
一拨守军缒下来之后,绳索立刻被拉回去,第二拨再下,如此往复,短短的时间之内,投降者已不计其数。坐在胡床上唉声叹气的薛仁果不会知道,自己精心策划,大胆论证,要脸不要脸都连坑带骗的法术,竟然会在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身上失灵。他这辈子都不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可是,薛举已经死了,没人能替他收拾这堆烂摊子。
两千人的部队正紧张招降中,午夜,窦轨率领后续大军赶到了,人数,三十万。
这下,高墌城算是真正的水泄不通了。寒冷的凉气割痛了薛仁果的脸面,让他的内心有如千刀万剐一般。围城,只要登上两天,西秦就会土崩瓦解。是投降还是抵抗,对薛仁果来说,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因为对他这种人来说,两种情况下,他都会死。
不折腾了。
寒冬,十一月初八,薛仁果黔驴技穷,出城投降。
李世民得其精锐一万余人,男女五万多口,西秦灭亡。正如它汹涌而来,正如它汹涌而去,曾经作恶多端的薛仁果和他的朋友们一起被李世民五花大绑送到了长安。一国帝王被捕,当然不是一件小事,李渊下令:
“将薛仁果及其同党悉数诛杀!”
所有人都拍手称快,只有两个人不同意。一个是李世民,而另一个,是李密。事情要追到曾经骂娘骂到嘴抽筋的宗罗睺身上,他被捕之后,李世民将他扶起来,亲自为他松绑。这都已经够让宗罗睺老泪纵横了,如果老宗承受能力不强的话,李世民接下来做的事,会让他惭愧至死。
李世民绝口不提(也不许部下提)宗哥骂娘的桥段,还领着他一起外出打猎增进感情。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将宗罗睺原军队人马全部归还,豪气之至。要知道,给刚平叛回来的敌人兵马,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李世民却毫不在意宗罗睺的这种身份,对他如朋友一般。宗罗睺受不了了,他一定要问问李世民的想法,一定要问。
李世民笑了笑说:“我要的是贤人,可不是仇人。”
这句话,让宗罗睺的下半辈子,死心塌地地跟着李世民走。除了宗罗睺,李世民还收罗了一大批人才,最为有名的,当属褚(音:楚)亮。李世民千辛万苦找到此人,与之交谈,确定他人才难得,遂委以重任。如果不是李世民求情,原本跟着薛举混的这帮人恐怕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诛杀在即,李密也为这帮人说话了。他说:“陛下威名远播,大家都知道您是明君。可是,您也知道,薛举父子就是因为杀害无辜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您如果也不去安抚这些无辜的将士,天下人该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