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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同室操戈(第1页)

他第三次扪心自问:在那之前——在幽暗的冥府以敌对的身份相见之前,他真的没有见过张子珩吗?

时间拨回到几个小时前,那时候他排除了所有可能的设想,半开玩笑着予以自己否定的答案。而现在,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仿佛隔着血肉触碰到那颗被酸涩浸透的心脏,将回答转到逆反的方向。

他想,他一定是曾见过张子珩的。他遗失了一些重要的记忆,或许因而将某段重要的关系斩断。而张子珩带着那些记忆来到了他的身边,倾尽心血,极力呵护,小心翼翼地试图缝合断开的回忆。

他并不是个多么脆弱的人,他可以坦然面对江云思的疏远、昙霜的算计与舍弃,崔九重施加给他的、肉体上的痛苦亦不能使他低下头颅。然而现在,当深厚的爱意透过一场舍生忘死的复仇明晃晃地显现,他只觉得气噎喉堵,涌上一种流泪的冲动。

在湖底巨宫的禁门前,张子珩眼睁睁看着他以生命为赌注做局时,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怎么一副要哭了的样子。”一只冰冷的手从侧边捧住了他的脸,迫使他抬起头,展露泛红的眼眶和其中朦胧的水雾。冥主微微扬起了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仿佛在品味着他的低落的、苦楚的情绪,“你很担心我的那位冥官?那要不要来求求我呢?若是我心情好的话,说不定会乐意替他承受来自阁主的罪罚哦。”

在那双墨绿的瞳孔中,季裁雪看到的不仅有他自己的倒影,还有伪装成怜悯的戏谑之意。他并不想与显然不安好心的冥主纠缠,也未白费力气,做出蚍蜉撼树一般的挣扎。他只权且把冥主视作空气,眼眸转动,与面色淡漠的崔九重对上了视线。

“他是我的朋友,以及恩人。”

“相识不足半月的朋友,却愿意为你做到这种地步?”崔九重淡淡地反问道,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回答,“我不对你使用搜魂术,不代表我不会对他使用。”

季裁雪微微咬住了后牙,他仍未想明白为何崔九重会忽然将张子珩引入话题,还如此强硬地逼问他,仿佛这其中隐藏着某种关键的信息。可是,崔九重索求的答案,偏偏是他真的未曾知晓的、独属于张子珩的秘密。

“搜魂术?”没有在季裁雪这里收获关注的冥主倒完全不尴尬或气馁,又自然而然地加入到两人的对话中,“你要是用搜魂术的话,不是直接对小盘羊用更加方便?”

说着,还朝季裁雪眨了眨眼,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提出的是多么歹毒的建议。

季裁雪决定把将冥主视作空气的策略贯彻到底。不过同时,他也不禁侧耳细听,想知道对他使用搜魂术却遭到反噬的崔九重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生出这样的心思后,他有些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便错过了崔九重睇向他的那一眼。

“赤绳锁保护着他的记忆,而此间并无强行破解赤绳锁的方法。”崔九重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只是在他平静得和往常无异的陈述中,季裁雪脑中闪过的却是于灰暗的府邸里,崔九重受到搜魂术严重的反噬后那毫无血色的面庞。

“赤绳锁?”冥主挑了下眉,他似乎很快地就联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一瞬的阴冷,然而到他回眸看向季裁雪时,却已然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他轻快地、以季裁雪根本来不及躲闪的速度凑到了少年的面前,露出了一个似乎暧昧的微笑,“赤绳锁啊,小盘羊,你听到了吗?你的脑袋里有赤绳锁哦。”

季裁雪拧了下眉,他像某种敏锐的小动物一样,感受到了冥主匿藏在还算平静的外表下的,那翻涌的、会带来极大危险的情绪,他想要后退,想与冥主拉开距离,却又被冥主摁住了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

“赤绳锁一旦成立,便只有施术者和被施术者一致同意,才能将锁解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解锁的办法——再具体点说就是,整个修真界都没有修者能够强行破除赤绳锁,我不能,那些鼎鼎大名的仙尊们不能,连这位执掌天道的天道阁阁主也不能。”冥主说着,话语流利而快,仿佛他当真还处在冷静和理智之中,“你知道它为什么这么厉害吗?”

季裁雪嘴唇动了下,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快速地、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崔九重,他知道崔九重不会让冥主真的对他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起码不是仍有三个问题没有问完的现在。

赤绳锁……他没有对这个东西的印象,也就是说,这个东西在《见天机》中应该没有被提起过。听这两人所说,赤绳锁大概是某种作用于记忆的法术,可以向外人封锁记忆,抵御搜魂术的攻击,除此之外……

赤绳锁似乎还……让他自己也遗忘了这段记忆?

他完全没有被施加赤绳锁的印象,而且又会有谁要朝他施加赤绳锁呢?难不成是似有难言之隐的张子珩?

繁多的思绪让他一时心乱如麻,而眼下,明显状态不对的冥主成为了他获取更多信息的极佳途径。

“是因为,赤绳锁的成立,有极为繁多苛刻的条件要求?”将冥主视作可以利用的工具后,季裁雪也逐渐镇定了下来,专心斟酌话语,布设话音落下后会导致的局面。

“猜对了一半,猜错了一半,小盘羊好聪明,还是说,其实是在佯装不记得呢?”冥主的笑意加重了几分,然而在青白皮肤的映衬下,只徒增诡异感,“想要施下赤绳锁,条件只有两个哦。”

青白修长的、骷髅骨一般的手指伸到了季裁雪的眼前。冥主竖起第一根手指,他说:“第一个条件,施术者与被施术者之间是结契的道侣,而且是——情深义重,真正共渡过生死劫难的道侣。”

“第二个条件,此术的结成,需要早已灭亡的瑞兽一族——白泽的妖丹。”他说着,竖起的两根手指在季裁雪面前晃了晃,而后,他收回手,重新漂浮到了半空,手指轻轻地按在下巴,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表演一场戏剧,“不过赤绳锁还有个隐藏的触发条件呢,是不是也应该算进施加赤绳锁的条件中呢?嗯……还是分开来算比较好。”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眉头紧锁,神色复杂的季裁雪身上时,提及那两个条件带来的情绪波动已经被抚平了。那些妒恨、阴鸷、仇怨混杂而出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绪被纯粹的嘲讽替代,他说:

“想让赤绳锁完全生效,封锁被施术者的记忆,使得就连被施术者本身都把那些记忆遗忘的话,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必须满足的条件——”

“那就是,施加这个术式的人,死了。”

在听见冥主最后的这句话后,季裁雪的大脑似乎有一瞬的完全凝滞,在那之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也就是说,在他身上施加赤绳锁的人,不是张子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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