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月光勾勒出两人的身影,迎面而来的风削减了身体相触时的热度。远处,夜以继日奔流不息的奈河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显露出洒满银光的水面来。
两刻钟后——
季裁雪先摇光一步,从晃荡的小船中跃出。
今夜奈河的风浪似乎格外大,这渡河的船本就体积小又质量轻,再有风浪加持,一趟航行下来全程颠簸得和秋风中的枯叶似的。
季裁雪窝在船篷底下忍了一路,只觉得眼前金星打转,胃里翻江倒海。一等小船停靠下来,他便迫不及待地奔向土地的怀抱。却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又加上晕船导致的手脚发软,他刚一踏上岸便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直愣愣地往前面栽去——
一截手臂稳稳地横在了他胸前,截断了他往前摔倒的趋势——感谢摇光仙尊即时出手,让他避免了新年未到就朝空气行个大礼。
他借力重新站稳了身体,然而经过这么一番颠簸,那反胃感越发强烈,几乎已经逼上他喉头。
他捂着嘴面色难看,正艰难一边忍耐一边四处张望着,想看看周遭有没有隐蔽的小草丛,便感到护在他胸前的手忽而上移,温热的指尖擦过他的下巴,最终停在他的眉心。未等他有所反应,他便觉一阵舒缓的灵气自仙尊的手指渡进他的身体,原本愈演愈烈的不适感即刻被掐断,耳目随之恢复清明,他深深呼了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他差点忘了,摇光仙尊可是连正则剑尊都会有求于他的医疗圣手。
指尖一触即离,恢复正常——甚至是状态变得更好的季裁雪忙对摇光好一番道谢。他现在耳聪目明,心情也跟着生理状况而变得舒畅,嘴角便不自觉地带上抹鲜亮的微笑来。
那微笑穿过面具的阻隔,落进仙尊似乎波澜不掀的眼眸。摇光难得地,略显无奈地轻叹一声:“别光顾着往前冲,走路看路。”
季裁雪面色一僵,他甚至有些震惊——一身白衣身姿若松,不说纤尘不染也是霁月清风的堂堂摇光仙尊,竟然也会说出这种宛若老爹老娘教育小孩的话语……唔,某种意义上也是反差感十足了。
又或许,这才是掩藏在面具之下的,真实的一面?
季裁雪不敢继续走神,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很是诚恳地点点头表示会吸取教训。小插曲过后,他循着记忆中的印象,领着摇光往相思门弟子居住的楼房走去。
他想借阴阳城中的冥府之门前往冥府,少不了要向掌管阴城大小事务的的相思门寻求许可。只是他与张子珩分别后便再无联系,他不知道张子珩是否救下了被困冥府的昙霜,也不知道那之后昙霜是否回到了阴阳城中。
倘若昙霜没能回来,也不知这阴城——以及其身后的相思门……是否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已近在眼前了。
夜幕已降,夜色却未到深处。季裁雪方一拐入楼房前的街道,便看见了三三两两个相思门弟子正抱着书卷似往库房中去。他再定睛一看——其中一位正与同门说笑的弟子,正是他初次来到阴城时,被昙霜指来教他查卷轴的、除江云思外的另一位少年——苏禾露。
在他开口叫住苏禾露之前,少年便一个转眸发现了他。苏禾露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他向季裁雪道了声“等我一会”,接着便转回头,大概是和同伴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就把自己手上抱着的一大叠书卷暂时放到了边上的瓦檐下,抬步朝季裁雪走来。
季裁雪留意到,除开一开始忽然看见他时的愣神外,苏禾露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惊讶,就仿佛……早料到他会在最近回到阴城一般。
“好久不见,裁雪。”苏禾露迎了上来,说出的话倒是直接就印证了季裁雪的猜想,“昙霜仙尊昨日找我,和我说这几日你可能会造访阴阳城,让我多有留意。没想到这才过了一日,你便来了……这位……这位仙尊是?”
“是我的……”骤然被问到这么个问题,季裁雪和苏禾露如出一辙地口吃了一下,“是我的一位师长,于我有救命之恩。”
“原来如此。见过仙尊。”苏禾露看得出这位仙尊如此装扮,显然是不欲表露身份的,他也就圆滑地在行礼后便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朝季裁雪道,“昙霜仙尊现在就在城中,我带你们去见她?”
昙霜既然回来了,那她就仍是阴城最大的管事。他想获取去冥府的通行许可,找昙霜直说,再合适不过了,或许他还能从昙霜口中得知一些关于张子珩的消息——如此想着,季裁雪对苏禾露笑笑:“那便有劳你了。”
由苏禾露带领着,三人穿过被整齐划一的楼房包围着的街道。约莫半刻钟后,他们来到了这条街道的尽头。
一座轩居掩映在几棵结满粉红花朵的小树之中,远远的,季裁雪便看到了那房屋朱红的围墙。
和他在江海海的记忆中看到过的、昙霜另一处居所的房屋极为相似。
“仙尊,裁雪来了。”
屋内的灯光透过一层薄薄的纸窗,洒向门前平整的石阶。季裁雪听到一声咳嗽,随后,房门自动打开了。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