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内侍的声音:“皇上有旨,宣八福晋见驾!”一句话镇住了两个人,秋菊不在,敏芝没心思梳头换衣服了,随手拢了一下发丝,挑中间的一簇用两根簪子挽了一个牢靠圆髻,再拿梳子将底下的发丝疏通,这是她以前上学时经常梳的发型,整了整衣裙,低头对胤禩说:“我去了……”胤禩抬手捋了捋她的发:“没有下次……”敏芝一愣,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你也知道怕了吗?为什么每次你闯祸,老头子第一个找的总是我?
对上他的眼,那里面从没流露过亏欠,敏芝自嘲地笑笑:“没有关系……我走了……”做了八福晋,这就是必须要面对的考试,谁让她倒霉摊上了呢?
跟着内侍来到主殿,吴书来领着她进到里面,敏芝这才发现,原来主殿后面有一个自带的小花园,康熙正坐在石凳上享受下午茶,敏芝走过来见礼:“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放下茶碗:“知道朕找你来为了什么吗?”敏芝躬身:“请皇阿玛明示!”康熙哼了一声,伸手一推,茶碗掉在地上,四散粉碎,敏芝就知道康熙不会让她站得太舒服,当机退后一步装作惊慌失措地跪倒:“媳妇无状,请皇阿玛息怒!”
康熙凤目微眯:“无状?你现在是怕朕吗?朕看你的胆子是大得没边了!”敏芝俯首,沉默。我不说话你总抓不到我错处了吧!没想到康熙根本不打算放过她:“说,你怎么找到他们的?”
敏芝依然低着头:“回皇阿玛的话,小陆子来递消息的时候,媳妇急得六神无主,第一个念头就是来见您,可是到主殿一看,门禁森严,媳妇又想您大约是安置了,所以,就想着求太子二哥,没曾想遇上四哥,这才知道皇阿玛下令封宫,媳妇不愿在屋里枯等,所以……请皇阿玛宽恕……媳妇实在是……没有办法想了……”
康熙叹了口气:“胤禩……怎么样了?”敏芝拿指甲掐自己的手背,抖着声音说:“回皇阿玛的话,太医说已经无大碍了……”康熙眼睛一闭:“朕……朕真是没想到,最终竟然是你……”敏芝伏拜,对于自己听不懂的话,她选择性掠过。等了半天,康熙换话题:“胤礽……病了……”敏芝继续伏拜。“哎……老八家的,你读《战国策》觉得颜斶如何?”
敏芝一愣,颜斶是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敢回话。康熙叹了一声:“多读书,勤练字,原来不过如此……”敏芝心里一个咯噔,眉头一皱,养父在她心里,那可以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伟大,她一直觉得养父是那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现在康熙的口气,明显是质疑她的崇拜,顿时不高兴了:“皇阿玛所问不知是哪一篇?”
“齐策,宣王见颜斶”康熙淡漠的声音响起。敏芝这才反应过来。其实不怪她,她根本不知道颜斶的名字怎么念,就知道是有个姓颜的人大模大样地和齐宣王掰大道理。现在被康熙这么一提,终于知道颜斶这个名字是这么念的。当即抬头:“回皇阿玛的话,媳妇以为,这个颜斶不是君子更不是贤臣,不过迂腐士子而已。”
康熙眉头一皱:“颜斶不畏权势不贪富贵清正无私,是君子典范,你这么说是什么道理?“敏芝敏倽叩首:“皇阿玛乃一国之君,地位更胜宣王,若大清有颜斶这样的人,皇阿玛是用他还是放他回家呢?”康熙被问得一愣,看向敏芝:“朕当然……”话说一半,突然沉默了:“你说……”
第六十六章 君子?皇子!
第六十六章 君子?皇子!
敏芝叩首:“皇阿玛恕媳妇无罪,媳妇才敢说?”康熙眼睛一眯:“你只管说来……朕赦你无罪……”敏芝这才说:“子曰,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又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就这两条拿来对比颜斶,他就够不上君子的标准。”
康熙闭起眼:“论语?说下去……为何够不上?”敏芝咽咽口水:“回皇阿玛的话,颜斶以士子身份觐见君王,毫无敬畏之心,反而口若悬河引经据典阐述士子贵而君王轻歪理,这已经不是君子所为。再者士子为学,无不以出仕朝廷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为目的。如果都只想着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清静贞正以自虞,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办过一件实事,没为君王解忧,为百姓解忧,却在那儿夸夸其谈,藐视王权,皇阿玛,这样的人,莫说宣王不敢用,就是尧舜在世也只能束之高阁的啊”
康熙的双眼一睁:“照你这么说,言官们都是小人?”敏芝再次磕头:“皇阿玛问我颜斶,我就说颜斶。”顶上哼了一声:“你觉得你丈夫是君子?”敏芝一愣:“我们爷……他是皇子。”康熙一愣:“朕当然知道他是皇子。”敏芝再叩首:“是,他是皇子。”“朕问的是君子……”康熙又是一愣之后沉默:“罢了,他是皇子……起来……吴书来,把十三给朕叫来……”
敏芝惊悚地看着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闪出来的吴总管:他怎么冒出来的?康熙身边的人,怎么都神出鬼没的。吴书来退出去,康熙指着他对面的石凳:“坐”敏芝一躬身:“谢皇阿玛恩典。”也不矫情,坐了半边,双手搭在膝盖上,悄悄捏着。康熙一笑:“没想到你真的回去下了功夫……”敏芝低头:“战国时期士大夫自恃而骄,游说君王是当时的风尚,时过境迁,这样的人不会再有的。”“不会再有吗?”康熙垂目:“朕把《战国策》列入皇子课业,却没有一个敢这么说。”敏芝苦笑:“媳妇口出妄言,请皇阿玛恕罪。”
康熙举起茶杯嗦了一口,就此沉默,一双眼又眯了起来,似睡非睡,不知道想什么。敏芝只好垂头坐在椅子上,捧着茶碗,百无聊赖。不一会儿,胤祥撩袍进来:“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给八嫂请安。”敏芝连忙站起来,侧身回礼。康熙眯缝着眼:“起来,你二哥病了,你去瞧过吗?”胤祥一躬身:“回皇阿玛的话,儿子去二哥寝殿外问了安,二哥没让进……”康熙面无表情转向敏芝:“那你八哥呢?去看过吗?”胤祥挠头:“没有……”话没说完,康熙接着就说:“你去看他,就说朕让你去的……”胤祥一躬身:“儿子领旨。”转头对敏芝一笑:“皇阿玛,儿子……这就去?”
康熙点点头:“去吧……”胤祥退出去,敏芝心里有些坐不住,恨不能跟胤祥一道出去。表面上仍然安安静静地坐着。康熙发话了:“钱伯纳比之何焯如何?”敏芝一凛之下选择诚实:“回皇阿玛的话,媳妇与何凝玉相处日久,不敢有所欺瞒,”康熙叹了口气:“朕只问你他二人哪个好些……”敏芝低头:“两位都是独一无二的,若论情分,自是何先生好些,只是……”康熙哼了一声:“只是什么?”敏芝头更低:“只是,我们爷觉着钱先生更好……”
果然,康熙小惊讶了一下:“他这么和你说的?”敏芝躬身:“是,我们爷说何先生性子太过刚直,皇阿玛请他监督我们爷练字,他真的每日盯着,而钱先生却不会,钱先生纯孝,性子也是宽和的。”“这么说,钱伯纳到了你们家,完全以胤禩马首是瞻了?”康熙逼问一句。
敏芝诧异抬头:“我们爷说,这是皇阿玛赐给我们爷的人,我们爷是主人他们是门客,虽不用养着,但还是替我们爷做事的,难道不是这样吗?”康熙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异样:“是这样没错……”敏芝站起来一福身:“谢皇阿玛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