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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想法持续至我与苍执竟大婚那日。
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与璃朝尊贵无比的长公主结亲。众人皆言佳偶天成,桑苍两族颇为重视,父王更是命尚衣库众人提前叁月赶制凤冠霞帔。
可当我头戴凤冠身披霞帔时,才知晓苍执竟与我浓情蜜意的七年,不过是他意欲登上金漆雕龙宝座的委曲求全。
七年前璃朝与邻国赤羽兵戎相见,璃朝君主心系百姓无意应战,派苍执竟的父亲前往议和。哪知赤羽未遵守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之规,将他父亲斩掉首级后悬于璃朝军队的军营。
后来两军开战,赤羽一败涂地,苍执竟的父亲被追封无上荣誉,苍家亦因皇室庇护光耀门楣。可苍执竟因此落了恨,誓要推翻璃朝,誓要吞并所有邻国。而我,只是他推翻璃朝这盘棋局中一枚小小的棋子。
大婚那日亦是逼宫之日,更是我这枚棋子被遗弃之日。
贴身宫女瑶儿为我付出了一切,她牺牲自己撞柱而死。她死后我与她交换了衣衫,亦含着泪划破了她的面容。
逃至永正殿时,父王已被逼着禅位自尽,母后亦饮下鸩酒毒发而亡。瞧着他们冰冷的面容我才领悟,将我从父母双亡的苦痛地狱中救赎出来的并非苍执竟,而是付出一切,无私关爱我的父王母后。
因为他们爱我,我才懂得了爱他们。
可我再一次,眼睁睁瞧见爱我之人死在我眼前。母亲是,父亲是,父王母后亦是…
往后无数岁月,我凄楚悲凉的噩梦中又多了两个令我痛彻心扉的面容。
苍执竟已率兵攻入皇宫,我四处躲避却无路可逃,所幸慌忙逃跑间掉入芙蓉池,从那里我游出了皇宫。
而今璃朝已是华京,已是苍执竟的天下,我唯恐被他发觉,唯恐被他的人马捉住,于是前往哭魂岛的浦神医处换了面容,亦日日吞药改了嗓音。
此后,我不再是璃朝长公主,而是唐霜霜。我换回了原本的身份亦回到了来时之地,雾霭山,南疆。
南疆在我入皇宫的七年中频繁发生孩童丢失案,一听我便知晓唐婉乃罪魁祸首,因为丢失的孩童生辰皆为至阳之月,这是我母亲曾严禁她施展的邪蛊之术。
我为南疆族人解开了孩童丢失之谜,亦将唐婉活生生烧死在树下,报了当年母亲惨死之仇。
这之后族人奉我为南疆圣使,还为我精心制作了一块匾额,靛底金字刻有‘南疆圣使,兼爱无私’八个大字。
瞧着族人们因孩童丢失案探清后,轻松欢愉的面色,瞧着人人和乐安康,我终于知晓了母亲坚持留在南疆的原由,亦理解了父亲为何会为了天下苍生,离开南疆抛弃我与母亲。
可是我知晓得太晚了,爱我之人均离我而去,徒留我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
从此后,我秉承着母亲兼爱无私的仁义,乐善好义,博施济众,真正配上了南疆圣使这一称呼。
一年后,一位面容俊逸浑身是伤的少年晕倒在西荫山庄门口,我未作犹豫将他救下。醒来后他饥饿难耐,我便煮了一碗清粥。许是太久未进食,又或者是太久未感受过温暖,他喝着喝着便落了泪。
少年名唤宋言亦,手中一直拿着一把宝剑,他说那是云曦剑,是他父王生前的佩剑。
原来又是一个苦命人,同我一般父母双亡的苦命人。
许是同病相怜,我应下了他留宿西荫山庄的请求。而后我们二人共同救死扶伤,福泽南疆族人。他干净又纯粹,赤忱又热烈,我被他的蓬勃朝气感染面容上的笑意渐渐多了起来。
一日夜里,我同他一起坐在屏海崖的青石上,眺望繁星密布的黛青天幕。
暮色浓重,月光皎洁,夜晚的风微凉又舒适,那位澄澈的少年羞怯地俯在我耳侧,诉出了爱慕之意。
其实我早已知晓他对我心存爱慕,我只是装作不知,因为我无法回馈这份爱意。
并非苍执竟伤我太深让我再难对其他男子动情,而是两个同样破碎的人根本无法相拥。我同他一样父母双亡,一样满身血痕,一样背负铭心刻骨的父母血仇,我们太过相似谁都救赎不了谁。
他需要一个温柔坚定的女子将他从仇恨与苦痛中拉出,那个人绝对不是我,因为我同他一般陷在昏暗绝望的深渊中无法自拔。
故而,我拒绝了他。
此后我们之间生了嫌隙,彼此言语变少,他的眸眼亦无当初明亮总似被暗雾遮挡。
本以为我这一生便这样了,在南疆生,在南疆死。然而三年后,野心勃勃的苍执竟攻入了南疆,毁了族人赖以生存之地。
我是南疆圣使,肩负着守护族人的重任,于是带着南疆最为珍贵的宝物,前往凤城议和,再次同那个我恨之入骨之人纠葛不清。
我是恨苍执竟的,我明明是恨他的,前往凤城议和不过是假意,我只是想以此夺了他的性命为父皇母后报仇。
可再次重逢后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爱上了他,他温柔随和对我体贴入微,许是从小缺少父亲的关爱,我对稳重细腻的男子无法抗拒。
呵,原来我的一生都在疯狂弥补幼时的意难平。
我恨我自己,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日日被父王母后的血仇折磨的夜不能寐,每每与苍执竟相处,愧疚便如附骨之疽啃噬着我每一寸血肉。
我痛苦难抑,摧胸破肝,就这么无比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沉沦。
午夜梦回,忆起父皇母后惨死时的面容,我满面冷泪愧疚到无法呼吸。那时我总在想,我要是死在苍执竟逼宫那日多好,或许那才是我悲苦凄凉的一生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