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卡特扑向她,挥刀猛砍,想要杀死她。拉娅把土撒进他眼睛里,他怒吼一声,脸转到一边,却收不住身体前扑的势头。拉娅捡起她的刀,伴着瘆人的穿刺声,部落民自己撞在刀刃上,被扎了个透心凉。
拉娅惊叫一声,松开刀柄,向后退开。西卡特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她嘴巴张开,像在尖叫,却发不出声音,眼睛还死盯着劫匪胸前的刀子。她终于找到了我的脸,自己脸上满是惊恐,只剩一口气的西卡特还想杀死她。
我的身体终于又有了力量,把他从拉娅面前推开。部落民放开了她,好奇地看着自己突然软弱无力的手,就像它不属于他。然后他重重倒地,死了。
“拉娅?”我叫她,但她死死盯着那具尸体,像是出了神。她第一次杀人。我肚子里一阵绞痛,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一个蛮族男孩。我想起他涂成靛蓝色的脸,腹部深深的割痕。我太了解拉娅在这一刻的感受了。恶心、震惊、恐惧。
我现在在恢复活力,全身都痛——我的胸口、胳膊、双腿。但我没有再抽搐,也没有看到幻觉。我又叫了一次拉娅,这次,她抬头看我了。
“我不想这样做的。”她说,“他——他就那样扑了过来,然后这刀子就——”
“我知道。”我温柔地说。她肯定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她的脑子还在求生自保的模式下——不会容许她讨论这个。“告诉我盗匪巢穴里发生了什么。”我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至少能转移一会儿。“跟我说说,你是怎样拿到泰利粹取液的?”
她迅速讲完了自己的故事,一面讲,一面帮我绑上了那个失去知觉的部落民。我听她讲的时候,觉得难以置信,又为她纯粹的勇气感到无比骄傲。
洞外有一只猫头鹰在鸣叫。这种鬼天气,根本不该有这种鸟出没的。我慢慢走向洞口。
外面的岩石间没有动静,一阵强风吹来汗臭味和牲口身上的气味。看起来,西卡特说洞外有一百名帮手,也并没有撒谎。
南边,我们身后,是坚硬的岩石。塞拉城在西面。洞口朝北,出口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通向沙漠,最终通往山口,我们可以从那里安全翻越塞兰山脉。东面,小路消失在乱石堆里,半英里之内巉岩壁立,就算天气最好时也险恶难行,足以致人死命,更不要说现在这种狗屁雨天了。乱石滩后面,是塞兰山东段的高崖。没有小路,没有山口,只有荒凉的山峰,最终隐没在部落沙漠里。
十重地狱啊。
“埃利亚斯。”拉娅在我身旁,特别紧张,“我们应该离开这里,趁那个部落民还没醒来。”
“只有一个问题,”我向外面的黑暗处点首示意,“我们被包围了。”
五分钟后,我用绳子牵着拉娅,把西卡特的手下——还被捆着的这位,带到了洞口。我把西卡特的尸体绑在马背上,除掉他的斗篷,以便他的手下能认出他。拉娅很明显在避免看到那具尸体。
“再见了,乖小马。”拉娅揉搓两只马耳中间的位置,“谢谢你驮了我那么久,离开你让我很难过。”
“我回头再给你偷一匹。”我干巴巴地说,“准备好了?”
她点头,我回到山洞深处,用火星点燃火绒。我生起一堆火,加入能找到的少量枯枝和木柴,很多都是潮湿的。浓重的白烟开始升腾,很快充斥了整个山洞。
“动手,拉娅。”
拉娅用尽力气狠拍马屁股,让它带着西卡特闯出山洞,冲向北方等待着的部落民。藏在西侧单独岩石后的人们现身,因为山洞起火,又看到首领的尸体而大呼小叫。
这意味着他们暂时顾不上寻找拉娅和我。我们溜出山洞,兜帽拉得很低,在浓烟、雨幕和夜色的掩护下逃走。我背起拉娅,检查了我系在隐蔽石梁上的绳子,然后悄悄荡入乱石滩,两只手交替攀爬,直到到达十英尺之下一块湿漉漉的巨岩。拉娅从我背上跳下,有轻微的剐蹭声,希望部落民没有听到。我拉扯绳子,让它松开落下。
头顶,部落民咳嗽着进入山洞。我听见他们一面咒骂,一面解救被捆的同伴。
跟我走,我用嘴型示意拉娅。我们走得很慢,脚步声被部落民沉重的靴子踏地声和喊叫声盖住。乱石滩的石头湿滑尖利,突出部分扎在我们的靴子底上,有时还会扯到衣服。
我脑子里浮现出六年前的情景,当时我和海伦娜出于某种原因在盗匪巢穴外宿营。
所有的五劫生都要来盗匪巢穴,花几个月时间探察劫匪的消息。匪帮痛恨这件事。如果被他们抓到,就会缓慢而残忍地被折磨至死——这也正是院长派学生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海伦娜和我被分到一组——私生子和臭丫头,两个边缘人。院长一定对这个搭配很得意,以为我们会一起死掉。但友谊让海勒和我更强大,而不是更弱小。
我们常常在乱石滩上跳来跳去地做游戏,轻巧得像两只山羊,互相挑战对方完成更疯狂的跳跃。她那么轻易就能完成我的动作,让人永远猜不出她居然恐高。十重地狱啊,我们那时候是真傻。那么盲目相信自己不会摔下去,那么确信死亡与我们无关。
现在,我比那时候懂事了。
你已经死了。你只是还没有意识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