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菲亚没有给我时间说再见,哀悼挚友。我摘下伊兹的眼罩,用一张斗篷盖上她的脸,就逃走了。我至少还有自己的背包和代林的弯刀,其他人都只剩下身上的衣服和马鞍袋里存放的物品。
马儿们也全都已经跑开,我一到达泰乌斯河边,就去掉了它们身上所有的标志物品,让它们向西跑走。阿菲亚给动物们最后的告别,是愤怒地大声抱怨它们本来可以卖多少钱。
她从渔人码头那里偷来的这条船也将很快完蛋。在我们藏身的这座废旧仓库里,透过长满青苔的破旧大门,我可以看到奇南站在河边,正在凿沉小船。
雷声轰鸣。一颗冰冷的雨滴穿过仓库顶上的破洞,打在我的鼻子上。还要再过几小时,天才会亮。
我看看阿菲亚,她举着一盏昏暗的小灯,在地面的灰土上画出一幅地图,同时小声对瓦娜说话。
“对他说,我郑重要求他出手援助。”女酋长交给手下一枚人情币,“要他设法送你返回艾伊斯,并把这些学者送到自由国度去。”
其中一名学者——米拉德——走向阿菲亚,面对她的怒火,并未退缩。
“对不起。”他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可以回报您的恩德,我一定会做,百倍偿还。”
“你活下去就好。”阿菲亚的眼睛柔和了一点儿,仅仅一点点,她向孩子们点头示意。“保护他们,帮助任何你们能帮助的人。我能得到的回报也不过如此了。”
趁她听不到的时候,我走向米拉德,他正尝试用一块布料制作投石索。我教他如何折叠布料时,他紧张又好奇地看着我。他一定还在为阿菲亚马车里所见的情景纳闷儿。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消失的。”我终于对他说,“上回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能消失。”
“学者女孩有这本事还挺好的。”米拉德说。他看看阿菲亚和吉布兰,他们两人正在谷仓另一端小声谈话。“在船上,那男孩说过一些话,你们要去救一个懂得赛里克精钢冶炼法的学者族男孩什么的。”
我局促地用靴子蹭地面。“我哥哥。”我说。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他了。”米拉德把儿子放进背带,“但这是第一次我有理由希望成功。救他出来吧,塞拉城的拉娅,我们的人民需要他,还有你。”
我看看他怀里的小男孩——阿扬。他眼睛下侧,睫毛之下,有一圈小小的新月形略微发黑。他的眼睛与我对视。我抚摸他的面颊,又软又圆。他理应天真快乐,但他见过不适合任何小孩子的恐怖情景。他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所有这些暴力行为,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他能活下去吗?希望他不会是另外一个被遗忘的孩子,带着被遗忘的姓名,我祈求,不要再是另一个消失的学者。
瓦娜大声招呼,跟齐尔一起,带了米拉德、他的妹妹和孩子们走入夜色之中。阿扬扭转身体看我。我迫使自己对他微笑——阿公总是说,多对孩子们微笑,错不了的。他们消失在黑暗中之前,我最后看到的就是他那双眼睛,那么黑,还一直盯着我。
我转身面对阿菲亚,她还在跟弟弟争论。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现在去打扰,只会被她一拳打在下巴上。
我还没决定该做什么,奇南已经钻进谷仓。现在冻雨下个不停,他的红头发粘在头皮上,黑暗中看去,几乎就是黑色的。
奇南看到我手中的眼罩,愣了一下。然后他上前两步,毫不犹豫地把我拉到胸前,胳膊揽住我。自逃离武夫魔爪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有时间正眼看对方。但当他把我抱在胸前时,我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无法放松,也不能用他的体温驱散我骨头里的寒意,伊兹胸口被穿透的那个瞬间以来,我一直感觉全身冰冷。
“我们就把她丢在了那儿,”我在他肩上说,“任由她——”腐烂。让食腐动物啃噬她的尸体,或者被丢进没有任何标志的坟墓里。这些话太可怕,我说不出。
“我知道。”奇南嗓音沙哑,脸色死白,“天啊,我知道——”
“你他妈休想!”
我猛然回头,看向谷仓另一端,阿菲亚看上去随时会把手里的灯摔碎。而吉布兰现在很像他的姐姐,这会让姐姐很头疼的。
“这是你的义务,你这笨蛋。要是我回不来,必须有人掌控部落,我可不希望是某个白痴堂兄弟上台。”
“你带我同行之前就该想到这些。”吉布兰站在阿菲亚对面与她眼对眼。“如果拉娅的哥哥能冶炼出那种足以推翻帝国的精钢,我们就该救他出来,这样才对得起瑞兹,还有伊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