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下安全屋醒来时,内心深处的感觉肯定不是后悔,但也不是幸福。我真希望自己完全理解它。我知道在搞清楚真相之前,这感触会一直搅扰我,而在前途依然如此遥远的情况下,我不能容许自己分心。分心就会容易犯错,而我已经犯下过足够多的错误了。
我不愿把和奇南之间发生过的事看作又一个错误,那感觉让人眩晕,让人沉醉,而且充满了我始料未及的一种感情。是爱。我爱上了他。
不是吗?
趁奇南背对着我,我喝下一份草药汤剂,这方子是阿婆教我的——它能减缓月经周期,让女孩子避免怀孕。
我看看奇南。他默默穿上更厚实的衣物,准备着我们的下一段行程。他感觉到了我的注视,来到我身旁。我正在系鞋带。他带着一份反常又羞涩的神情,轻轻抚摸我的脸颊,不自信的微笑让他的脸容光焕发。
我们是不是两个傻瓜?我想问他。在如此疯狂的世界里还妄图得到些安慰?但我无法狠下心来这样说,而现场也没有别的人会发问。
我突然特别想跟哥哥谈谈,我愤怒地咬紧嘴唇,以免让眼泪失控。我确信代林在跟随斯皮罗学艺之前,一定也有过几个小情人。他应该知道这种不安和混乱,是不是正常现象。
“是什么在让你心烦?”奇南拉我站起来,紧握我的双手。“你不会是宁愿我们没有——”
“不。”我马上说,“我只是……现在有那么多事没完成,我们那样子……错了吗?”
“在如此黑暗的时代寻求一两小时的幸福吗?”奇南说,“这没错。如果人生没有欢乐时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值得人去战斗?”
“我也愿意这样想。”我说,“但是又觉得好内疚。”经过几周的掩饰和克制之后,我的情绪突然全都爆发了出来。“你和我在这儿,好好地活着。伊兹却已经死了,代林在坐牢,埃利亚斯也快要死了——”
奇南用一只胳膊揽着我,把我的头拉到他下巴下面。他的体温,他的——木料加柠檬汁式的体味,马上让我安静下来。
“把你的负疚感给我,我可以帮你担着,好吗?你不应该这样想的。”他的身体稍稍后仰,抬起我的脸颊说,“试着忘掉一些紧张情绪。”
才没有那么简单!“就是今天早上,”我说,“你还问我如果不让自己有感情,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是说吸引力、欲望。”奇南的两颊有些泛红,他别开头,“不是负疚感和恐惧,那些你应该努力忘却的东西。我可以帮你忘记——”他昂起头,我感觉到一股热力传遍身体。“但我们现在该出发了。”
我勉强笑了一下,他放开我,我找到代林的弯刀,等我把它扣好,再次皱起眉头。我不需要人来转移我的注意力,我需要搞清楚自己这颗臭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的情绪让你像个正常人,几周前,埃利亚斯在塞兰山脉跟我说过这样的话。甚至那些不好的情绪也有存在的意义。不要把它们锁起来,如果你无视它们,它们只会更吵闹,更愤怒。
“奇南,”我们登上地下室阶梯,奇南打开了门闩。“我并不为已经发生的事后悔,但我也不能只靠意志力抹掉负疚感。”
“为什么不能?”他转身面向我,“听我说——”
当地下室的门嘎吱尖叫着被打开时,我们两人都吓了一跳。
奇南拉弓,搭箭,瞄准,动作一气呵成。
“等等。”一个声音说。那人举起一盏灯,是个年轻的鬈发学者。他看到我们,骂了一句。
“我就知道没看错,下面真有人。”他说,“你们得走了。主人说,有支武夫巡逻队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们会找出并杀掉所有自由的学者族人——”
我们没有听他后面的话。奇南抓住我的手,拉我上了阶梯,避入黑夜里。“那边走。”他向我们东侧的树林边界线点头,林地在奴隶区对面,我跟着他一路小跑,脉搏在狂跳。
我们经过树林,再次向北转弯,穿过一片长长的荒芜原野。奇南在那里发现一座马厩,他离开我,消失其中。有只狗在叫,但突然住了口。几分钟后奇南回来了,牵着一匹马。
我正想问那只狗怎么样了,但看他的脸那么可怕,就没说什么。
“前面那片树林里有条小路,看上去不是很繁忙。而且现在雪够大,一两小时之后,我们的脚印会被埋起来。”
他拉我坐在他前面,当我的身体避开他的时候,他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小声说,“我感觉就像,就像找不到新的平衡点。”
“你压力太大,持续时间太长。一直以来,拉娅,都是你在引领我们,你做过很多艰难的决定——很可能你根本没有做好准备。这没什么可耻的,谁反对我就宰了谁。之前你已竭尽全力,现在放手吧,让我替你背起这个负担,让我帮你。相信我能做对。之前我给你的意见错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