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跌撞撞地逃离火焰,隐身状态消失。不!天哪,不!
代林、埃利亚斯、小塔斯——他们都不能死在火海里,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我发现自己在啜泣,也知道隐身状态不见,但全不在意。
“那边的学者!”沉重的脚步声向我逼近,我在石板地面上向后滑开,试图躲开这名军团士兵的拉扯,他显然把我当成逃走的囚犯了。他目露凶光,向前猛扑,手指抓住我的斗篷,扯掉了它。他把斗篷丢在地上,我挣扎着逃开,然后他庞大的身躯就砸到了我身上。
“唔!”我摔在最下面一层阶梯上,痛得喘不上气。士兵试图让我的身体翻转过来,以便铐上双手。
“你滚开!”
“你是从围栏里逃出来的吧?啊!”他身体抽搐,被我的膝盖顶到了裆部。我拔出匕首,插入他大腿,然后用力一拧。他惨叫,一秒钟后,他的重量从我身上移开,逃进楼梯后面。我的匕首还在他的大腿上插着。
他原来所在的地方是另外一个人的身影,熟悉但又经过巨变:“埃……埃利亚斯?”
“我到了。”他把我拉起来。他像根木棍儿一样瘦,眼睛在渐浓的黑烟里几乎放光。“你哥哥在这里,塔斯也在。我们都活着,都平安无事。刚才那招很漂亮。”他向士兵逃走的方向点头,那人拔掉匕首,连滚带爬地跑开了。“他能瘸几个月呢。”
我跳起来,拉住他拥抱,胸腔里迸出介于抽泣和欢呼之间的声音。我们都受了伤,疲惫而且难过,但我感觉到他的手臂环抱着我,当我意识到他是真的,到达此地,而且活着,我第一次相信我们还有机会幸存。
“代林在哪儿?”我离开埃利亚斯的怀抱,环顾周围,以为我哥哥会从浓烟后面出现。士兵们从我们身边跑过,急着逃离武夫牢区延烧过来的大火。“拿着,你的弯刀。”我耸肩解下双刀背带,埃利亚斯自己挎上。代林还是没出现。
“埃利亚斯?”我说,现在开始担心了,“我哥哥——”我说话的同时,埃利亚斯跪在地上,从地板上拎起一团东西扛在肩上。一开始,我以为是一包破棍子。
然后,我看到那双手,代林的双手。他的皮肤布满伤疤,还少了一根小指和一根中指。不过,我还是随时能认出这双手。
“老天。”我想去看代林的脸,但它被又长又脏的头发挡住了。我哥哥从来都不是特别重,现在却突然显得特别瘦小——只剩下形销骨立,梦魇一样的他。阿菲亚的确警告过我,他或许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他还活着。”埃利亚斯发现我表情的时候说,“只是头上被敲了一下,他会没事的。”
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埃利亚斯身旁,手里拿着我沾血的匕首。他把匕首给我,然后握住我的手指。“你不能让人看见,拉娅。”塔斯说,“快隐身吧!”
塔斯拉着我沿走廊前进,我让自己再次隐身。埃利亚斯在我突然消失时愣了一下。我捏了一下他的手,让他知道我就在附近。我们前方,牢门大大敞开,一队士兵聚集在外面。
“你必须去打开关押学者的围栏,”埃利亚斯说,“我不能在扛着代林的时候做这件事。卫兵们很快就会开始攻击我。”
老天。我本来是要在庭院里继续放火,加剧混乱的。
“我们得放弃增加更多扰乱因素的计划了,”埃利亚斯说,“我会装作要把代林送入围栏,我就在你身后。塔斯,你跟着拉娅——保护她。我回头跟你们会合。”
“有件事告诉你,埃利亚斯。”我并不想害他担心,但他应该知道这个。“典狱长可能知道我来了。我在楼上曾一度失去隐身状态,后来成功恢复,但他有可能目睹了变化过程。”
“那就离他远点儿。”埃利亚斯说,“他很邪门,从他审问我和代林的情况判断,他会很想抓到你。”
几秒钟后,我们冲出监狱主楼,进入庭院。经历了监狱里那番火热之后,冷气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庭院虽然拥挤,却并不混乱,从考夫监狱出来的囚犯马上被押到一旁。考夫监狱的卫兵们,很多都在咳嗽,一脸黑灰,或者有烧伤,却都在被列入队伍,另有士兵评估其伤势,然后分派任务。其中一名管事的军团士兵发现了埃利亚斯,大声叫他。
“你!”他说,“那边那个!”
“等我放下这尸体再说。”埃利亚斯没好气地回答,完全就是个慵懒辅兵的做派。他裹紧斗篷,挤向外围,后面又有一组士兵从考夫监狱的火场逃出。
“上,拉娅。”他低声提醒我,“动作快!”
塔斯和我朝着学者围栏飞奔,它在我们左侧的远处。我们身后回荡着数千名囚犯的声音:武夫、部落民、海国人——甚至还有野人和蛮族。守牢的武夫把他们集中到一个大圈子里,然后让矛兵组成厚厚的人墙困住他们。
“那边,拉娅。”塔斯把他偷到的钥匙放进我手里,向围栏北侧点头。“我去警告突击队!”他转向跑开,保持在靠近围栏的地方,一面跑,一面透过围栏对里面的人小声说话。
我找到了门,那里有六名军团士兵看着。监狱院子里的吵闹声够大,他们应该听不见我靠近时的脚步声,但我还是很小心。等我离门不到三英尺,距离最近的军团士兵仅有几英寸时,他动起来,一只手按剑,我顿住。我可以闻到他皮甲上的气味,还有他背上箭尖的铁器味。只要再走一步,拉娅。他看不到你的,他完全不知道你就在这里。
像处理一条愤怒的毒蛇一样,我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紧紧握着它,不让它发出任何声音。等到一名军团士兵转身向其他同伴说话时,我才把钥匙插进锁孔。
它却卡住了。
我摇晃钥匙,一开始动作很轻,然后加大一点儿力度。其中一名士兵转身看门。我望着他,直视他的双眼,但他耸耸肩,视线移开了。
耐心,拉娅。我深吸一口气,拿起锁头。因为它是连接到地面上的,所以并没有消失。我希望现在没有人朝门的方向看——他们会看到锁头飘在离正常位置几英寸的地方,甚至最笨的辅兵也能看出这不正常。我转动钥匙,就差——
就在这时,有个东西握上我的胳膊——一只颀长的手,像一根黏湿的触手一样握住我的二头肌。
“啊,塞拉城的拉娅。”有人的气息吹进我的耳朵里,“你还真是个有才的女孩,我很有兴趣进一步研究你的特别技能。”
我的隐身状态消除,钥匙也铿然掉落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我抬头看,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双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
典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