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
“一分钟老子也不想跟你谈!”
“那好,我就在这里跟你说。”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你听着,假如你再纠缠她,欺负她,你给我小心点儿!”他嘴唇一使劲,绷在牙齿上,绷白了,像攥得过紧的拳头,血液循环都被掐断。
“你才纠缠她呢!”
“我就纠缠她,因为我喜欢她!我爱她!我大学毕业就跟她结婚,我跟她已经计划了,我也跟她妈说了,她妈都没有反对,你想怎么样?!”
在刘畅拔出的刀刺中他之前,其实他吐出的每个字都刺中了他。他半天说不出话来,需要一段时间疗伤。
“我知道你成她的新欢了。”他终于攒足力气说,“你俩是夜壶找尿盆,配得很!走吧!结婚去吧!”
“那你为什么不让开?还在死缠烂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到她家去骚扰,骚扰得人家没法待,跑到她父母家挤了一宿!”
他明白了,他盯梢过刘畅,而刘畅反过来也盯过他的梢。
“是谁缠着谁?你搞清楚点!她跟我说帮我找到一种新安眠药,让我晚上到她家去拿……”
“撒谎!”
他确实撒了谎。
“她给我发短信,让我九点钟以后去她家。”
“短信给我看!”
“凭什么给你看?”
“那你就是胡说!”
他确实是胡说,但面子不能不要。
“你能证明我胡说吗?她发勾引我的短信,她能告诉你?”
“胡说!不准你污蔑她!”
“我胡说怎么了?我们还胡做了呢!”此刻他在贫民窟下意识学来的语言和态度很好使,“你以为到你手里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知道你俩发生的那件事!我不怪她,我都能理解。是你个大牲口发情,玷污了她!”
“谁能玷污她?丁佳心是最烂的女人……”
此刻刘畅叫他住嘴,或者说闭上他的狗嘴。这一句他不能完全确定听准了,因为隔壁的狗叫得太狂暴。
他看到刘畅的脸色石膏似的,也许他自己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两人同时安静下来。刘畅病了一样衰弱,哑着嗓音说:“我们不吵了,好吧?”
他愣住了。这算求和吗?还是他开始相信他刚才对心儿的诋毁了?他后悔这样败坏她。
“能给点水喝吗?”刘畅简直不是求和,而是在乞怜。并且他的脸色是令人惊悚的白。客人突然变化的态度把他弄傻了。也许他怕富二代病倒在自己家里,他家担待不起。他转过身往厨房去,要给他去倒水。就在他一只手撩开厨房门上破草帘时,他脊梁上被重锤一下,接着,一股尖利的疼痛由远而近地来了……
他转过身,看见刀子从什么地方被使劲拔出来,用了一会儿工夫,他才明白刀是从他自己脊背上被拔出来的。那么,刀尖上的血就是他自己的了。血一滴滴飞快地落到地上,他头一个闪念想到的是,会有下一刀吗?下一刀会是哪里?他看到刀后的杀手,白脸转为赤红,两眼呆愣,似乎也在想同一个问题:下一刀落在哪儿?他突然伸出手臂,不知是要挡住自己的脸,怕脸破相,还是想夺刀……
他假如能作证,会把“最后谈话”写成一篇漂亮的报告文学,让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神态、每一句对话都再活一遍。他会得到高分的,起码心儿会给他很多红色五角星。读到精彩描写,心儿就会用红笔勾下来,在旁边画一个小小的五角星。他的作文常常是繁星一片。世上没有一个人像心儿那样欣赏自己,但他再也没有机会获得心儿的红色小星星了。他再也没机会向心儿道歉,他和刘畅最后谈话里的中伤都不算数,都是话赶话赶出来的气话,主要是为了气刘畅。况且当时他有多失败多痛苦啊?痛苦到极致,非得用那种语言为自己止痛。非得说服自己,那就是个烂透的女人,失去她才不会疼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