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京师城里有条规矩,烟花女子,绝不可以在城里断气。
&esp;&esp;所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说是露水姻缘,毕竟情债累累、遗憾重重,又未必人人都能看得开,故一朝魂断,阴怨流连。
&esp;&esp;若是寻常地方还自罢了,京师皇城,容不得这些腌臜晦气。故有例律:凡歌舞妓馆,弥留女子,无论昼夜,一律送到城外,生死由天定夺。
&esp;&esp;而此时,金婼菜一条板车,拉着柴小九街走,嘴里喃喃骂道:
&esp;&esp;“短命狗才!该死冤家!你不是要出城,要找你娘吗!现在好啦!”
&esp;&esp;婼菜说着,怀里掏出把纸钱,往天上丢去。
&esp;&esp;纸钱飘散,翩翩如蝶,松雀儿跟在后面,小猫般抬手去抓,嘿嘿傻笑。
&esp;&esp;婼菜也不管她,自顾自继续道:“没用的烂货!稀囊的假把式!你不是道士吗?有修行吗?干你娘,一刀就不行了!你是气儿吹的皮球吗……”
&esp;&esp;骂着骂着,婼菜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把纸钱儿往天上撒。
&esp;&esp;路人见花娘发丧,后面又跟了个傻小娘,小鬼儿一般蹦跳耍活儿,好不晦气,纷纷躲闪。
&esp;&esp;片刻功夫,婼菜拉车到了城门,只见大门洞开,一队人马飞奔而出,又有几个军健牵马,跟看守说话。
&esp;&esp;婼菜走近,看守望见,嚷道:“喂!干什么的!晚上不准出城!”
&esp;&esp;“死婊子啦!”婼菜抬头,泪湿粉妆,红阑似血,“你们管吗!”
&esp;&esp;松雀在后面,手里攒了一把纸钱,兴高采烈往天上一撒,哑着嗓子怪叫道:
&esp;&esp;“嘶——嘶——死啦!死啦!”
&esp;&esp;守卫见状,纷纷变了脸色,退步躲开纸钱,口啐唾沫,直喊晦气,抬起棍子,往板车上戳两下,就挥手叫她们快走。
&esp;&esp;“呸——快滚!”守卫拿棍子赶道,“今天合当倒霉!净他娘的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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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城外不远,有座小丘,丘头儿一口深井,唤作“落萼井”。
&esp;&esp;名字固然好听,但井盖不好打开,不然臭气几里地外都能嗅到。或许是骸骨滋养,井边草木繁盛,长满野草粗稗,有只半死不活嶙峋老马,正躺在地上张口大嚼。
&esp;&esp;松雀儿蹦蹦跳跳,去跟马儿玩了。
&esp;&esp;婼菜转身,扯下小九脸上白布,又哭了起来:
&esp;&esp;“干你娘!我好不容易碰见个中意的人儿,怎么就稀里糊涂死了!呜呜呜——”
&esp;&esp;原来,当初鸡笼前一会,婼菜就对小九动心了,只是她性子古怪——
&esp;&esp;“贼杀才!我、我也是读书人……哪好意思说出口啦!你也是……你个榆木脑袋!我都爬你身上了!你还不明白!挨千刀的糊涂货!活该你死呀——!”
&esp;&esp;“死——!死啦!”
&esp;&esp;松雀儿新学了人话,很是兴奋,抱着马头叫嚷不止。
&esp;&esp;婼菜回头,一脚把松雀踹倒,骂道:“还不是怪你这畜生!人一天鬼一天的!你若厉害,把我们都杀了!”
&esp;&esp;吃草老马此时站了起来,咧嘴好似嗤笑般。
&esp;&esp;松雀儿也恼了,怪叫一声,跳起来跟婼菜扭打成一团。
&esp;&esp;就在两人挣扎较劲时,只听板车上吱扭扭一声响,有人呻吟道:
&esp;&esp;“呜……呜呜!仙姑,仙姑姐姐……饶恕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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