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天莱终于在人丛中收寻到了他们,目光追随着他们一路走下舷梯,可芷荀身后紧跟着的一个头发金黄的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是谁?在船上认识的乘客?或者是‐‐他脑中灵光乍现,那个叫查尔德尼的洋人?!
就在芷荀打点好了一切,将行李装上乔瑞麟的汽车,准备在乔瑞麟的护送下去马赛的码头时,查尔提着个箱子出现在了他的汽车前,这让芷荀惊喜的喊了出来,他终于在最后一刻,打定了主意,同芷荀一起去中国。
有了他的陪伴,芷荀那复杂的情绪缓解了不少,在船上的日子变得好过些。可此刻,他却吓到了她的父亲。
&ldo;父亲说的没错,你果然及时赶回来了。&rdo;房芷蕙首先迎上前去,亲昵地拉了她的手臂,前前后后的打量她,她清减了不少,人也似乎沉稳了不少,有了大人的模样。
&ldo;我可不想你背后骂我。&rdo;
&ldo;背后骂?我哪会那么有涵养,我会当面骂的。&rdo;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芷荀转而望向房天莱,&ldo;父亲!&rdo;她这一声轻唤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口。
&ldo;回来就好。&rdo;
她回头招呼查尔,拉着他的手臂将他带到父亲面前,&ldo;父亲,这就是查尔,查尔德尼,我在信里跟您提过他的。&rdo;
查尔立即用中文礼貌的问好,可房天莱的脸却微微一沉,敷衍着与他打了招呼。一旁的芷蕙却对他格外热情,主动与他问好。
当查尔把注意力放到芷蕙身上时,不由得被她典型的东方面孔惊艳到了。这个房峙祖口中的丑丫头长了一双传统的单眼皮,肿眼泡,眼尾细长,两眼之间没有鼻梁,鼻头浑厚饱满,两片嘴唇丰满而小巧,鹅蛋脸形,皮肤是极其健康的麦色,泛着温润细腻的光泽。身上又恰好穿了一件姜汁黄朵云绉旗袍。
查尔暗自惊叹:没想到刚刚下船,就看到了一个纯正的东方美人!
两个年轻人很快热络起来。
房天莱趁着大家上车的空当将祥叔叫到跟前悄声道:&ldo;你先前在信里没说过那个洋鬼子会跟来呀?&rdo;
祥叔一脸苦相:&ldo;他是临时决定跟来上海的,所以我才没来得及跟您说。&rdo;
房天莱瞧着那几个年轻人都上了同一辆汽车,犹疑着问:&ldo;你确定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吗?&rdo;
祥叔很笃定的样子:&ldo;大爷,我一直留意着呢,他们真不像有什么的样子,不信您问青竹儿!&rdo;
他闻言如释重负,幸好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ldo;他来上海做什么?会留多久?&rdo;
&ldo;据大小姐说他很喜欢中国的文化,是来游玩的,至于会留多久‐‐那要看他的心情了,也许从此留在上海了也说不定呢。&rdo;
刚刚在码头时,查尔就已经见识到了房家的气势,这使他倍感意外,他以为芷荀的父亲房天莱会是像乔瑞麟那样的富豪,可眼前的景象颠覆了他的想象。等到汽车驶进凌云公馆时,他不禁彻底傻了眼,映入眼帘的城堡式建筑、偌大的花园让他恍惚觉得是进入了欧洲某个王国的宫殿。
他还记得芷荀曾经同他说过,她喜欢巴黎郊外那红顶的乡村别墅,她想要那样的房子,那样的家,她不喜欢上海公馆。他也觉得那乡村别墅的确很美,可此刻见到这凌云公馆的真面目,他才深深的意识到,她的话大大的误导了他。
房天莱回到凌云公馆后立即打电话到华茂地产公司。
&ldo;峙祖,过来吧,晚上是为芷荀准备的接风宴,没有你,就不够圆满。&rdo;
&ldo;大哥,你们不必等我,我还有个应酬,晚些过去。&rdo;他依然能够沉得住气,心底有火焰在燃烧,可声音却平静无波。
&ldo;你不来,我是不会开席的,你看着办吧。&rdo;房天莱说完挂上了电话,房峙祖握着电话听筒,紧抿着薄唇,静默了一阵,决定将应酬推掉。
凌云公馆的餐厅里,众人皆已在餐桌前坐好,正随意闲聊间,房峙祖被仆佣引了进来,那高冷的气势骤然凝固了餐桌上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迎面袭来。
房天莱见他走进来,立即吩咐布菜。
他刚一步入餐厅,他那颀身玉立的身影就落入了她的眼眸,只那一瞬,冷藏三年的那颗心立时融化,积压在心底的情愫倏然释放,开始缓缓蠕动,流向四肢百骸。他仍是那样冷峻清逸、神采依旧,满室的富丽堂皇都因他的出现而失了颜色。她眼底热热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再也移不开分毫,直至他带着周身的奕奕清辉在他对面落座。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在座的每一张脸,也包括她的。这短暂的一瞥,就足以使他捕获到他想要的所有信息。她清减了不少,下巴尖尖的,杏色的旗袍虚拢着纤细的身段,连那隆起的部位都不似从前了。头发却见了长,松松的蝎型发辨垂在脑后,幸而没有像那些新式的女学生那样,将头发剪得跟男人一样。
左手边上已有人向他打招呼,他侧过头去与他颔首示意,心中狐疑这个人为什么也会在场。
程少恒顿觉压力骤增,有他坐在身侧,他连大气都喘不得,恐怕这餐饭要形同咀蜡了。
查尔见到房峙祖亦是眼前一亮。他的相貌的确同画上一样,可他那挺拔的傲人身材却是在他意料之外。他周身的光彩弱化了一室辉煌,举手投足间所展现出的风度,竟比芷荀的父亲更加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