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夜狄肤色白皙,两颊无肉,算得上英俊,他拜身的时候,并不想拜下去,只微微欠了欠身,就倏然直起,很是敷衍。
他又面对着江如济拱了拱手,江如济还礼,抬头的时候,他看到了金夜狄脸上闪过的笑意。
那笑容明摆着的挑衅、轻视、得意、狂妄和无知。江如济注视着他,无知者无畏,何必与他一较短长,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耳边传来金啸昆的寒暄:“北郡侯节哀顺变”,江如济抬头见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赤诚,好像是对着最好的朋友说的。
他又看向阿爹,江星磨泪痕未干,鬓角已有白发,眼角已有细纹。
江如济都看在眼里,心底升腾起一团火,他想:也许,我生在江家,就没有选择,该为江家的荣辱一战了。
那藏在灵堂西墙上的少年看了一眼日头,心里算着:时辰到了。
谢太夫人的灵灯灭了,悄无声息,白烟直上,并没有风。
“灵灯……灵灯怎么灭了?”一声惊呼。江如济跪直起身子,樊霜郡主不禁啊地一声,时间仿佛定格了,众人一脸疑惑,更有下人恐惧地向后退了几步。
那是金云骞叫的,她这一嗓子,手指顺势一抖,拈着的香,掉在地上,断成几节。
她好似没察觉香掉在地上,纤细的食指,指着灵灯,她穿着金丝流云长裙,绾着双寰望仙发髻,身形玲珑小巧。
香落地上,她也许是故意,也许是不小心。江如济见了,他并没有多想,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灭了灵灯,断了香火。
樊霜心惊肉跳:婆母难道知道了那件事?是以阴魂不上奈何桥?
江星磨泪流满面,惭愧顿足:江家如此局面,阿娘定是不能安心的走。
金啸昆愣了下,这老女人,一世要强。死了还是不甘心,还想和本王斗。当真不自量力。
江如济心如明镜,下人在婆婆的调教下,做事一向一丝不苟,何况阿娘又严苛,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定是外面那个少年施了什么妖法,灵堂肃穆,他也不能大肆宣扬,再看那少年,他已经不在。
江如济不动声色,想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金云骞对自己的叫声很满意,想着:最好再灭一次。
她又拈了香,插在香炉里,虔诚道:“谢太夫人,您在世时就英明神武,如今泉下有知,当知我不是故意把香弄到地上的,别怪我。”
说罢,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瞥了一眼那少年离开的地方。
她这一瞥,也被静观其变的江如济察觉到了。
江如济思忖:难道外面那人是宣南王府派来的?为何要躲在暗处?难道宣南王知道了那件事?
金家得意的来,得意的走了。
江星磨送至门外,等他们上了轿子,转身回府,下人禀告:空海大师到了,江星磨听闻快步走进府里。
金云骞的轿子跟在她阿爹,大哥的后面,走了几步,她从窗口伸出手,拍了下她的侍女,轿子停下,她猫着腰下了轿子,又偷偷地溜回了江府。
江星磨向空海讲述了方才奇怪的一幕之后,问道:“大师,您看这是因何?”
空海迟疑一刻,托词道:“许是太夫人生前和长姐最好,太妃在宫中不便送最后一程。是以不能安心,太妃得知,命人送了她亲手抄写的《地藏经》一部,交于我寺,待贫僧超度给太夫人,家主就可安心了。”
“阿弥陀佛,多谢多谢!”
众人觉得这个理由实在牵强,但是谁也不敢说破。空海已近不惑之年,神情端直,心气平和。
他看向江如济,越来越白的脸,关切道:“江少主身子还不强健,起身歇息歇息去吧!”
江星磨这才想到他儿子已经跪了六日,见他面无血色,头上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