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些作为小吏的墨者,在墨子逝后会怎么做,墨子没想,适也懒得想。
适清楚,自己刚才在沙土上写的那番话,已经证明了三件事。
自己会写字,而且写的有标点符号,不容易引起误读。
自己会教字,而且教的手段尚可,连村社孩子都能学六七十个字。
自己写字很快,而且十分快特别快,可以作为记录墨者言行、或是记录墨者大义的人。
至于自己和公孙泽比九数那样的事,想来墨子也早已知道。
怎么看,此时的自己都是个人才。可堪大用,他是这么想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重要性比自己想的还要沉重。
胜绰与齐国的事之后,墨者群体急需一个样板,一个与胜绰和那些为了俸禄而忘记墨者大义的人截然相反的样板。
更难得的,这个样板竟然还不是正式墨者,而只是听了墨子的几番话后就信守大义,更是一身不弱于别人的本事。
墨子虽有理想,却并不是那种没有心思的直白之人,适对此时的墨者真的很重要。
他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关于适种种不可思议之事的问题,作为终结。
“那赛先生与唐汉,现在在哪?”
“两人均逝。”
既然终结,那死便是最好的终结。
“葬于何处?”
“他们认同先生节葬的说法,火烧其身,化为滋润万物之泥。”
死总有尸体,但火烧之后就什么都没了,这是终结的归宿。
“除你之外,还有别的弟子?”
“唯有一长兄,才胜我十三亿倍,名曰共和。他听了唐汉先生与赛先生之学,自觉这世间已无不可知之事,于是乘桴而游,要看遍星辰大海,再不履岸。他已知必然之未来,这世间万物在他眼中已是必然之过去了,再无留恋,只探星辰大海。”
十三亿之说,在墨子看来定是虚指。传闻当年勾践二十年生聚,带甲之士亿又三千,墨子便以为这十三亿是亿又三千的化用。
饶是如此,听适说此人才智远胜于他,飘然入海追及星辰,心说这样的人终究站得太高脚不落此时之地啊。
墨子是相信有这三个人的,也相信这三人均已不在此时人世。
如今这世上精通这些学问的,也只剩下一个适,还一心想要行大义,或许真是万幸之事。
更多的问题,墨子也知道不是一时半刻就能问清楚的,于是不再问。
“等回商丘后,你就先教那些人写字认字,若有时间再将那些竹简上的文字写成这隶书。”
适点头同意。
墨子又道:“鸟兽鱼虫乃至家人国政,都有名目。我墨家有巨子,如头。也有专管财货的、专管内部赏罚的、专管各处消息的、专管木器制作的、专管守城之械的。正是我说的,人尽其用如筑墙,各显其能。”
“你既精通这隶书,写字又快,日后便负责记录墨家之义、众人之行。我既是巨子,你也该有个名目。”
墨子考虑一番,琢磨着各种名目,缓缓说道:“日后等回到商丘,你就是墨家的书记——以隶书记我墨家之义、众人之言行,故称书记。”
适一听这话,心道我一个鞋匠之子,刚刚加入墨家,怎么就成了书记?
不过此时他也不谦虚一番,知道此书记非彼书记,至少此时不是。
于是躬身,欣然领命,于这村社之间,就第一任墨家书记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