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睫毛投下一排剪影,风妃阅掳下发丝,“放心吧,君隐已在回至炫朝的途中,私逃脱身。”
“真的么?”君宜回过头来,脸上神色难掩兴奋。
风妃阅点下头,皇帝已经下令全速缉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最该担心的,就是你自己。万一在途中分娩,该如何是好?”
“途中?”君宜不解,身子随之转过去。
风妃阅敛下担忧,却听左侧牢房传来一阵讥笑,女子的身影从角落中爬出来,“想不到,皇后也有这样的下场。”
她仔细端详,只觉几分面熟,凝眉细想片刻,竟发现那人竟是李美人的贴身丫鬟。怪不得,事后她久寻不到,原来是被关入了死牢,“你为何在此?”
“还不是因为你,本是一桩陈年旧事,你却偏要执意追查,害死了李美人。如今,更害的我深陷这暗无天日的死牢中,这下倒好,把你自己也送进来了。”女子语气哀怨,褴褛不堪的囚衣磕跪在地上,看来,是一早就被关在了这。
“关于李美人的死,我亦是心中有愧。”风妃阅仰起下巴,话语真诚。
女子咽下原先的咄咄逼人,她轻叹口气,身子瘫软,斜靠在牢笼上,“这样死了,倒也是解脱,我侍奉了李美人一辈子,她活的太苦,太累。每天,都是在惶恐难安中度过,甚至,连安稳的觉都不能睡上一个,每日每夜,噩梦缠身。”
风妃阅身子直起,尤为不解,“为何?”
女子微微一笑,脏污的小脸展颜,“都是将死之人,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李美人身上所刺之字,是一个人的名字。”
风妃阅早便知晓,她并不开口,等着女子往下说。
“我打小便跟着她,在宫外的时候,我们便情同姐妹,李美人出身并不好。她性子温和,待下人宽厚善良,那时候,也算是宠幸一时。”风妃阅见她出神回忆,禁不住想要靠过去,身后的君宜忙抓着她袖子,“姐姐,不要去。”
她一手在她手背上轻拍几下,示意她放心。
身子挪到另一边,女子并未察觉,径自说下去,声音从原来的平静转为颤抖,两个小手也紧紧攥起后放在膝盖上。“可是有一天,却都变了。我还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哗哗的声音,像是拿着盆子倒下来一样,李美人一整天没有身影,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刚要出去禀报皇上,却见她魂不守舍的回来了。身上,全部被淋湿,那时候,天气很冷,她双手紧紧地抱着双肩,我上前同她讲话,可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湿哒哒地走进殿中。”
“完了,完了……”
“这是她一直重复的那句话,我当时并未多想,伺候她沐浴更衣后,李美人却迟迟不肯就寝,呆坐在榻沿,一个劲反复说着,完了,完了。我被吓坏了,刚要上前抱着她,却被她用力推开。自此之后。李美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样,谁都不知道,那个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期间,皇上也来过几次,见她这幅模样,也就更加冷淡,直至最后,就再也不来了。”
“那,你就没有问过么?”风妃阅来到她身边,中间,只得着几根加固的枯木。
“我问了。”女子仍旧陷在回忆中,“我说,李美人,有什么话,您不要憋在心里,同奴婢说说,说不定,我能为你分忧。”
“她当时听了,似乎也回过了神,却是一个劲的流着眼泪,她说,那天,我不应该出去,我为什么不好好呆在殿中,为什么,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我急欲追问,我问她,看见了什么,她呆呆的望着我,双手突然捂起耳朵,说,完了,完了……”
“完了?”风妃阅凝思,看来,李美人身上定是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后来,又是怎么烙上那个名字的?”
“那天,事隔已久,她情绪时好时坏,我一直不放心,可就是出去那么一会,回来时……”女子说话的声音中,传来哽塞,眼角已经湿润,“当时,刚走进大殿,就看见李美人痛苦地弯在地上。空气中,带有烧灼的味道,她双手拉着前襟,表情很是痛苦。当时,我吓得口不能言,就见她胸口处一块血淋淋的伤口已经烙上去。”
女子阖上双目,风妃阅并未打扰。
“我连番追问,她到底为何要这样做,可是李美人却说,这烙上去的,是一个人的名字,施婕妤!我当时不解,想要去将御医唤来,却被她拉着,她说,皇上马上就要对自己下手,今日的一切,全部都是因为施婕妤,她不要忘记这份仇恨,故而,将她的名字烙在身上,即便哪一天,自己神智不清了,她也要让自己记住这刻骨铭心的恨。”
“自始至终,李美人都没有说出是何原因么?”风妃阅侧目轻问。
女子摇下头,“没有,她只字未提,可就在她做完这一切的第二日,却真如她所言,出事了。”
“出了何事?”风妃阅一惊,赶忙问道。
“皇上差人送了一碗汤药过来,说是,给李美人补补身子。”她语气停顿下,声音沉重,“可,李美人像是一早便有察觉,说什么都不肯喝,最后,是被来人给强制灌下。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李美人就疯了。”
风妃阅斜靠在边上,陷入沉思,女子脑袋枕在膝盖上,苍凉说道,“皇上留了李美人一条命,却将她的心给禁锢起来。疯了,便什么都记不住了,她常常会问我,自己的身上为什么像是被人咬了一口,我说,那是一个字,是人的名字。她问,是谁……”
女子哭出声来,“她已经忘记了,我没有再告诉她,既然这样,就不要再记起,好好的活下去。”
地牢中的日子,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同她们相伴的,也只有那几盏昏暗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