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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蛇封印（第2页）

朱元璋的战船搁浅被困，无法撤退。诸将忙率舟师火速救援，宋贵、陈德、程国胜、陈兆先俱等将领驾舟左右奋击，拼死力战。眼看张定边舟船离朱元璋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常遇春拉弓搭箭，张定边中箭受伤，驾舟后退。俞通海率舟师来援，战船极速前进，湖水上涌，朱元璋战船得以脱险。俞通海、廖永忠驾飞舸追击张定边，边追边射，张定边身中百余箭，兀自立在船头不倒。战到天黑，各自收兵。

“更向鄱阳湖上去，青衫憔悴泪交流。”朱元璋忧伤自语，想到亲兵韩成追随多年，舍身忘死，今日为了救自己，舍身湖底，好不令人悲伤！徐达来报：“敌军六十万，我军二十万，今日一战，伤亡颇多，如此下去，如何是好？”众将默然。朱元璋端坐抬头，细长的双眉倒数起来，目光如炬，似乎要烧到数里外的敌营，神情庄严，下巴便伸得更长了，他一字一句说道：“我顺应天时，起兵濠州，征战八年，攻城拔寨，屡经艰险，幸有上天相助，各位兄弟同心合力，敌军纵多，必有克敌之策。”

敌众我寡，陈友谅士气正旺，怎样克敌？朱元璋蹲在船头慢慢思索，他仿佛又忘了拉屎。

朱元璋想到起兵以来，百场大小征战，纵有各种曲折，终是无往而不胜。如今这一战的确艰难，但是自己占据金陵，已被封为吴国公，高举明王拯救苦难普度众生的旗号，帐下诸将忠诚勇猛，军纪严明，所到之处深得民众拥戴，这是天时，岂能不胜？困难只是暂时的，前进的路上就是搬掉一个又一个绊脚石。

再大的困难也不会折损朱元璋的锐气，一定会让鄱阳湖的湖水埋葬陈友谅，朱元璋又拉下了一蹶子，自信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李善长前来通报：“军师刘伯温已从明王处赶来，只求见吴国公一人！”

朱元璋匆匆揩了一下屁股，急忙起身，大步跨出，很快便消失在黑夜里。

李善长带着朱元璋登上“艮”字号战船，舱内刘伯温赶紧相迎行礼。朱元璋看到刘伯温身边站着一位披着斗篷的黑衣人，灯火下看不清脸，不由一愣，忙问：“军师，这位是谁？”黑衣人并不答话。刘伯温对李善长一拱手，说道：“还请李兄回去吧。”李善长与朱元璋向来亲近，无人可比，此时不由一怔。朱元璋把手一挥，李善长只好独自离开。

刘伯温取出书信一封，交与朱元璋，说道：“明王吩咐先请看信，还请允许我也回避。”朱元璋心想，此事甚奇，想来极为机密，便点了点头。刘伯温追着李善长到了中军大帐，与众将谈论战况。此时船里只有朱元璋和神秘的黑衣人，朱元璋拆开明王玺印所封的书信，借着灯火，看那信中写道——

吴国公知悉：《大小明王出世经》曰：弥勒降生，明王出世。石人独目，黄河起兵。奉天承运，天下归心。爱卿安邦定国之才，屡建奇功，为王征讨逆贼，王心甚慰。明教总坛使者罗西沙赫尔传教中华已有数年，可施奇门之术，助汝克敌。待天功既成，海清河晏，大宋江山，万世平安。

朱元璋读罢，不敢轻慢，合掌施礼，请使者入座。那使者大喇喇地坐了下来，揭开斗篷，是一个高鼻深目的番僧。朱元璋心想，西域明教早已式微，传我中华之明教，只是让百姓将士心归我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但愿这番僧在此关头助我克敌。于是恭敬请教：“使者千里而来，未曾远迎，此心惶恐。如今贼人势重，不知使者怎样助我剿灭敌军？”

西域番僧罗西沙赫尔道：“我有二神蛇，白蛇可喷青烟，敌营便可烧为灰烬；黑蛇能喷黑雾，敌寇便会吐血而亡。”朱元璋大为惊讶，忙问：“二蛇何在？为何有如此神力？”番僧口念八字真言，只听嗤嗤有声，从番僧身后黑色布袋钻出两条大蛇，两蛇皆长丈余，体态轻盈。但见黑蛇一身黑鳞，白蛇一身白鳞，并无杂色，火光下蜿蜒游动，嗤嗤地吐着信子，甚是可怖。朱元璋神色不变，只是心中惊得怦怦直跳。

原来那番僧自小入教，聪明伶俐，深得教中长老所喜，留在总坛，便教他日日饲养双蛇。长老告诫他要对灵蛇要敬字当先，因为那两蛇居于总坛石穴已近五百年了，食供品，听咒语，神异非凡。番僧对蛇虔诚以待，四十年殷勤供奉，黑白双蛇竟渐渐听其驱使。番僧说道：“休看神蛇不是巨物，只是神力无边！”念了一声咒语，只见白蛇蓦地抬起头，口中吐出青烟，那青烟瞬间结在湖面，轰的一声爆燃，映红了一片湖水。

朱元璋大喜，留番僧在船上，暗中埋伏黑白双蛇，伺机施法毒杀、焚烧敌军。朱元璋刚上岸，就见常遇春、徐达飞奔而来，见到朱元璋，连忙问好。朱元璋神色不改，说道：“诸位可曾见到湖上火气？不知何故？”众人纷纷回禀，正不知何故，心下担忧，所以前来。朱元璋一挥手，带大家回营，说道：“我看贼军船大且多，连成一片可以纵马驰跃，明日可以火攻。那贼军强弩之末，其实孱弱，明日必胜，诸位不必担忧。”徐达担忧地说道：“当年赤壁之战，贼军岂能不知！我看敌船防火甚严，恐难奏效。”众将士也将信将疑，惟有刘伯温察言观色，深知朱元璋胆大心细，必有奇谋，于是一脸轻松地说道：“吴国公所言极是，明日必然大胜，只是众将各自立功，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徒叹奈何，只能准备庆功宴，为各位将士备好功劳簿了。”

朱元璋便传令，四更天五万军马前去埋伏，切断敌军退路；十万军马分为左右两翼，只许虚应，不可力战，要把敌军放入，伺机包抄，待到中军擂鼓，可以火器攻之；中军五万军马，弓箭充足，佯装恐惧混乱，诱敌深入，射箭可及，便一齐擂鼓，待敌军火起，射杀敌军。再三嘱咐，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不可违抗军令。分派已毕，各自散去。

朱元璋暗暗地派一队亲兵携带鸡鸭美酒，登上“艮”字号战船，犒劳番僧及神蛇。

第二日双方整顿军马，各自吃饱了饭，陈友谅水军尽驱战船，想要一举拿下。双方展开激战，刀来枪往。徐达、常遇春诸将神勇，遵照安排，凭主战船旗号行事，且以防守为主，只是虚应，因此并无多少伤亡。陈友谅眼见自己军马众多，战船如山，却在湖上与敌周旋空耗力气，心里十分急躁。

两军只杀到黄昏时分，再不分出胜负，眼见得军士疲惫，都已饥饿，今日又将徒劳无功。眼见得朱元璋左右两翼已被冲开，朱元璋中军门户大开，陈友谅大喜，战旗招展，四下包围，逼近朱元璋中军大帐的主战船。

此时天色渐黑，番僧焚香祝祷，二蛇昂首于船头，口中不断地吐出黑雾青烟，烟雾袅袅，渐渐笼罩了陈友谅的战船。战船顿时起火，哀嚎声不断。原来那黑雾剧毒，闻之七窍流血；那青烟燃起熊熊烈火，哔哔啵啵地烧了起来。陈友谅的汉军毒死的，烧死的，落水淹死的不计其数。朱元璋令众人一齐击鼓，左右两翼与中军包围敌方，陈友谅一败涂地，带着残兵余勇四下奔突，奈何退路湖口被朱元璋五万军马切断，湖上的朱元璋挥师追杀，喊声震天，陈友谅仅剩的岸上五万军马投降，陈友谅中箭身亡，落入湖底了。

朱元璋收起大军，大摆庆功宴，举杯贺道：“今日大胜，众将神勇！今日庆功，可以一醉。可笑那陈友谅，纵然冰室众多，都是脓包，况且战船相连，浴火即燃，真是愚不可及！今鄱阳一带，鱼米不尽，各位将士可以安享了。”这一场大胜，众人多不疑心。

朱元璋扫尽汉军残部，被尊为吴王。两年后吴王再率军征讨张士诚，双蛇屡立大功，一举攻下通州、兴化、盐城、泰州、高邮、淮安、徐州、宿州、安丰诸州县，把张士诚重重围困在平江。此时朱元璋已夺得南方，有横扫六合之势，料定今后江山尽得面南而坐，然而双蛇不除，内心不安。于是从滁州接小明王到应天，途中凿通船底，小明王葬身江心。

这一晚，姑苏城外，朱元璋中军大帐捷报频传，擒杀张士诚已是瓮中捉鳖。大帐周围布满亲兵，朱元璋召护卫二虎入内，朱元璋面沉如水，问道：“庆功宴可曾安排停当？”毛侍卫说道：“就在震字号战船，能工巧匠布置一月，机关已安排妥了，船身船底布满炸药，那罗西沙赫尔装蛇黑袋不离身边，只待入座，触动机关，就会降下铁笼、铁网，再不能脱身。铁笼垂下，带动周围四个火把，就会点燃炸药。”廖侍卫说道：“二百神箭手布置已毕，只待火起，乱箭齐射；五十位水性极好的混江龙也已到位，火烧箭射之后加以检视。”朱元璋又问：“沐英、汤和何在？”毛侍卫答道：“大将军保卫中军大帐，带兵四周巡视。我们奉命秘密安排庆功宴，大将军并不知晓。”朱元璋默默地点了点头，起身缓步走了出去。

朱元璋带着两个护卫，骑马来到罗西沙赫尔处，与之对坐。朱元璋盛礼相待，诚恳地说道：“天使来我中华已有三年，助我剿灭敌人，圣坛神蛇，战功卓著，明教声望赫赫煊煊，本王夙夜感激，无以言表。今夜月白风清，这姑苏穹窿山相邻太湖，正是赏月佳处，秋月一轮，皎皎如银，水天一色，真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小王猎得天鹅两只，另有太湖鱼虾，备下一宴，相请天使赏月。”罗西沙赫尔初来之时颇有傲慢之心，然而三年中见朱元璋气概非凡，心生敬慕。那罗西沙赫尔对星本是虔诚，如今听得朱元璋一席话，颇为心动，便相随前往。

朱元璋请罗西沙赫尔在中军大帐饮酒，极为亲近，更多敬重，持盏屡屡相劝：“这姑苏城气候宜人，盛产美酒，高公生糟坊的春竹叶、醉芙蓉百里闻名，酒味醇厚悠长，但请天使多饮一杯。”罗西沙赫尔两壶入腹，一改往日，极为兴奋，对这春竹叶、醉芙蓉赞不绝口。朱元璋只是称赞使者海量，表达钦佩之心。待到喝下四壶，使者便有些飘飘然起来。朱元璋起身说道：“此时明月高悬，清波万里，舟中备有太湖烤鹅、阊门定胜糕，你我移步，共赏美景。”罗西沙赫尔果然随身携带黑袋，兴致高昂前往山下湖边而去。

到了湖边，朱元璋佯装酒醉，一个趔趄竟摔倒在护卫身上，眯着眼睛说道“天使见笑，天使请登船。”罗西沙赫尔哈哈大笑，阔步登上跳板，昂昂然走进船里。

朱元璋往后撤步，远远地听到咔嚓声响，接着就是轰然一声，船身破碎，烈焰冲天，黑烟四起。山石后闪出无数黑影，引弓射箭，雨点般向船上射去。只是片刻功夫，湖面只剩下一些没有烧完的黑木四散漂开。

火已灭，箭已停，朱元璋一挥手，五十位混江龙就要入水探查究竟。忽然，湖面水流异动，竟成漩涡。正在众人惊疑之际，只见水中腾起隐隐的黑气，青烟中两条蛇搅起白浪，直冲西北而去，眼见的要逃窜到太湖深处。太湖烟波浩渺，湖中七十二岛，一旦逃走，谁能约束？朱元璋心中暗念一声不好，惊得目瞪口呆。他深知是神蛇在危机关头救了自己，这三年的战功有赖神蛇，神蛇如此法力，一旦反噬，如何是好！亲兵护着朱元璋，只能登上山石，眼看着两蛇随着白浪远去。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无量天尊”，有如春雷乍响，穿过夜空，声传千里，洪亮而不刺耳。岛上一叶扁舟无风自动，舟上立着一位白袍的道人，长须飘飘。小舟像一条大鱼游来，正与双蛇遭遇。那双蛇昂首向小舟施放青烟黑雾，小舟斜刺里蹿出，湖面腾地燃起一团烈火。舟中一位灰袍道人有如白鹤冲天，腾空而起，湖上飞掠，手中真武宝剑映射月华。两蛇搅动水浪，剑影挥动，或缠或咬。道人身影翻飞，人剑合一，犹如一条飞腾的神龙。大战三百回合，两蛇渐渐疲敝不敌，道人长剑归鞘，湖水之上凌波微步，倒提蛇尾，两条蛇蓦地翻卷而起，一黑一白，竟缠在道人身上！

道人朗声说道：“孽畜还不就擒？”双手如电，捏住了双蛇七寸，衣衫鼓起，罡风呼啸，风声猎猎，四周湖水白浪滔天，砰的一声震开了纠缠的蛇神。道人斜背长剑，提蛇登舟。湖面复归平静，月照长空，烟波万顷，七十二峰飘渺如画，道人遗世独立，风吹动他的白袍，飘然欲仙。

岸边黑衣亲兵如在梦里，朱元璋方自回神，高声问道：“尊驾是哪位剑仙？可否一见？”

远远传来回话：“贫道张三丰见礼！江湖散人放浪湖海不及相拜。吴王红光罩体，天意所归，只愿日后慈悲为念，仁心爱民，多积阴鸷，福佑子孙。”话声中飘然而去，不知所踪，但见明月照秋水，远岛影黯淡。秋风阵阵，吹得落叶萧萧而下，大地湖水一片寂静，只有林间秋虫唧唧。朱元璋兀自立在山石之上，良久方动，惋然慨叹。

后来，朱元璋平定南方，洪武元年于南京称帝，国号大明，年号洪武，挥师北上，“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各路大军沿运河直达天津，二十七日进占通州。八月，明军进逼大都，元顺帝带领三宫后妃、皇太子等开健德门逃出大都，经居庸关逃奔上都。蒙古在中原的统治结束，明朝取得了在长城以内地区的统治权，丢失四百年的幽云十六州也被收回。

朱元璋坐定龙椅，组建锦衣卫，逐一杀害了众位功臣。想到还有黑白双蛇心腹大患不知去向，内心不安。于是下诏武当山，赏黄金万两，欲赐张三丰为国师。诏书到了武当，道人称掌门云游四海不知所踪，不敢受赏。秘问双蛇去向，道人回禀说掌门已将其镇压，但不知其地。朱元璋便盛情相邀武当弟子镇守宫城，武当自此每代派一位弟子常驻京中。

却说当年张三丰，擒拿双蛇，来到九华山，拜访慈溪长老，长老念双蛇出自圣坛，百年修炼，颇为不易，虽是妖物，不忍相害。三丰道长以金线入蛇脊，令其法力丧失，不能腾跃，将其镇压在黄山幽秘山谷。慈溪长老每到端阳便派弟子前往黄山谷查看，终是不放心，便演练了罗汉伏魔阵，但求将来妖物出山时，门下弟子能降妖伏魔。

后燕王朱棣即皇帝位，派礼部郎中葛平去武当请张三丰，来来回回十几年总是不见这位老道，只能赐封张三丰为武当真人，并为武当修建九宫、八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三十九桥、十二亭，天柱峰修大金殿，小莲峰修小金殿，日月照耀，金光四射，尤其是山高雾重，常常电闪雷鸣，每每浓云遮天空，闪电接金顶，似乎天地相连，人欲飞天。武当山五里一庵十里宫，丹墙翠瓦望玲珑。楼台隐映金银气，林岫回环画镜中。

两条灵蛇被放置在徽州群山之中，五百年道行被封印，与平常大蛇无异。灵蛇姊妹饮甘露，食禽兽，吸山林之气，修玄阴之法。春去秋来，无数次日落，无数次月升，无数次的风霜雨雪，她们默默地等待，等待十年，等待百年，就算等待千年，她们也要等到自由快意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