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怜还想再问,凌冰妆已拦住她的话头:“姑娘口中的韩君如可是雪舞寒梅老庄主韩绍羽的长女,已仙逝多年的韩大小姐?”沈梦怜迟疑点头。凌冰妆嘴角露出一丝笑:“沈姑娘真是荒唐,韩君如已死多年,怎可能忽然复活。”沈梦怜被她一通抢白,只得讷讷道:“真是很象。”林忆昔沉声道:“你们是谁?”凌冰妆讥诮道:“这话该我来问才是。”笑了笑,缓了口气,“告诉你们也无妨,她是竹泪夫人,不是韩君如。”
沈梦怜依旧疑疑惑惑,薜思过强行将她拉开,“不要问了,你的身份被那姑娘一眼识破,再说下去只怕连行踪都要暴露了。”沈梦怜嘟哝着:“怎么与画像上的韩君如一模一样呢?世上哪有这等怪事。”要再去打量竹泪一番,谁知那座位上已空空如也,想是趁他们谈话之即悄悄走的,她不由黯然,恍然若失。
薜思过有些担忧起来,连连催促快走。于是,宁静的道路上又响急促的马蹄声。
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终于回到了沈梦怜的家乡,那名叫沈家村的小村庄。村口的老梅虬枝如铁,村边的溪流清澈见底,溪边的树林青翠茂盛。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和一年前的一样,跟沈梦怜心中所想的一样。
一切都没有改变。
沈梦怜长长吐了口气,驻步于梅树下,喃喃自语:“到家了,终于到家了。”她的脸因兴奋而泛起了红晕,眼中甚至闪烁出泪花。薜思过仿佛也感染了她的快乐,推了她一把,“快回家去看看吧。”沈梦怜撒腿就跑,村里居然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只有鸡在觅食,狗蹲在路口,用极不信任的眼光瞪着她,不时吠上几声。不知为什么,沈梦怜一阵心虚,脚步也慢了下来。
沈梦怜家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挂得铁锁锈迹斑斑,显然已很久很久没人出入了。沈梦怜呆立,“娘没有回来吗,连她也不要我了。”窗户上窗纸剥落,就着窗眼向内张望,屋里空荡荡的,竟什么也没有了。“爹呢?他也不在这儿住了吗?”就在她有些茫然的时候,村里居然有了喧杂声、鸣乐声、鞭炮声、声音越来越大。沈梦怜侧耳听了一会儿,“是喜乐,村里有人要成亲吗?”她跑到路口张望,果然村里的老老小小正簇拥着一顶花骄,吹吹打打的过来了。她死死盯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只觉心正在不停的下坠,下坠,坠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去了。
薜思过也看清了新郎的模样,脱口而叫,“李南群!他居然成亲了。”沈梦怜哆嗦着双唇,颤声道:“海未枯,石未烂,情却已变。”想到一直以为坚若金石的感情如此不堪一击,想到曾经发下的海角天涯,两情相系,地久天长,情深不渝的誓言,心如刀绞,再承受不住,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林忆昔怒道:“负心之人,可恨!”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拽住李南群的马笼,喝道:“李南群,薄情负义,该杀!”沈梦怜嘶声叫:“林大哥,住手,莫杀他。”一下子喜乐声,喧杂声全体消失了,迎亲的队伍也停了下来。李南群吃惊的望着沈梦怜,半晌才叫:“天哪,梦怜。”沈梦怜看着花轿,花轿边的殷奶奶一身簇新的衣衫,也冷冷的盯着她。她幽幽叹:“原来你娶了阿梨。”她感到周围的人的目光如刀一样厉,她感到少女绚烂的梦幻如肥皂泡一样幻灭。
林忆昔道:“梦怜你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回来,只为这等负心人,真是太不值得了。”一把揪住李南群的衣领,将他揪下马来。殷奶奶大喝:“狂徒,敢来搅局。”挥臂格开他的手。林忆昔不备,被震退半步,又要上前,沈梦怜叫道:“罢了,罢了,林大哥你放了他吧。”以袖掩面,跑了开去。脚下一脚高一脚低的,糊里糊涂居然又跑到昔日与李南群最多停留的树林中,睹物思情,嚎啕痛哭,心中只是想:“莫非一切都真该结束了。”
李南群紧跟了来,立于她身后,却不去劝,反而慨叹:“你已不是以前的梦怜了。”沈梦怜愤然,“你也不是以前的李南群了。”李南群不语,从他再一次见到沈梦怜的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与她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面前的丽人令他几乎不敢正视。沈梦怜俨然已如名门闺秀一般,纵使伤心痛哭也无损她高贵的气质,优雅的举止,清丽的容颜,还有她身上的书卷气,她已与一年前那羞赧、腼腆的小姑娘判若两人了。
沈梦怜冷冷:“你既已娶了阿梨,我也不留你的信物。”从腰间取下那柄一年来从未离身的匕首并发间的珠花一同掷还。李南群期期艾艾了许久,才从怀中取出臂环,握于手中,迟迟不肯交还。沈梦怜见他成亲之日还贴身带着她的东西,又气苦,又伤心,劈手夺过。李南群说:“我是不得已的,是奶奶逼我的。”沈梦怜心想:“婚姻乃终身大事,又岂是殷奶奶强逼得了得。多半是你出人投地的功利心太重,想学殷奶奶的武功好出去扬名立万所致。”以手掩面,不再听他。乃见李南群无奈离去,又是伤心落泪。
当日,沈梦怜便随薜思过,林忆昔离开了这生她育她的故土,想到从此再无可能踏上这片土地,想到天地茫茫,已无她的容身之处,由不得悲从心来。薜思过:“还是跟薜大哥回雪舞寒梅去吧。”微微犹豫了一下,“或者是跟你林大哥回玉剑山庄。”
沈梦怜犹豫着没有说话,一旁倒有人冷冷的接了口,“玉剑山庄,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玉剑山庄。”薜思过沉下脸,斥道:“花倚绿,你一路上跟着我们,还想乘机掳人吗。”花倚绿瞪眼,但关切之情仍溢于言表,“我跟着你,是要你千万不能带沈梦怜回雪舞寒梅。”薜思过:“难道还带去你花家不成。”沈梦怜已听出她话里端倪,抓住花倚绿的胳膊,连声追问:“出了什么事?”
花倚绿甩落她手,只向薜思过说话:“弱水宫放出风声,沈梦怜滞留雪舞寒梅。三教九流,各门各派要夺魔剑的人全涌了去,半路上又听说沈梦怜去了玉剑山庄。又蜂拥了去,谁知庄中非但空无一人,还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沈梦怜的脸色唰得白了,薜思过、林忆昔的脸色也一下变得很难看。林忆昔:“玉剑山庄被烧了,那我义父呢?”
花倚绿:“你义父根本未出现,只怕是见对方人多势众,害怕不敢出来了。我爹说他是知道是谁在造谣暗算玉剑书生,只是那人来头甚大,没有确凿证据不敢乱说,”林忆昔知林兆闻无事,心里稍安,说:“玉剑山庄本已残破,烧了无伤大雅,日后我定能将它重建。”沈梦怜知他在宽慰自己,可依旧十分难过。
花倚绿道:“庄子烧了是可以重建,名声毁了可补不过来。堂堂玉剑书生在江湖上也算一派宗师,见强敌来临竟溜之大吉,真真贻笑天下。”林忆昔抚掌而笑,“我义父才真正高人一等,深谙用兵之道,既然古有孔明空城之计,今日为何不能玉剑书生‘避实击虚’。”他横了花倚绿一眼,“只有粗夫莽汉才只逞一时之快,而无后虑。”花倚绿气得转头不理他。薜思过焦虑不安,不知自己家中情况,见花倚绿还纠缠不休,忍不住斥了一句,“话都被你说光了,还不走。”话一出口,又觉得她特意赶来报讯,盛情拳拳,自己的话未免太无情了些,心下歉意的很,忙又补了一句,“你对我的好,我记得的。”花倚绿本欲发怒,听得他后一句话,倒把一腔火气散得一干二净,一下笑出声来,说:“好吧,那我先去了。只是你们千万不要回去雪舞寒梅了。”薜林二人面面相觑,沈梦怜呻吟:“雪舞寒梅遇险,玉剑山庄被焚,天哪,天哪,我纵万死难赎其罪。”
傍晚时分,三人投宿客栈。沈梦怜心事重重,一直魂不守舍,在客栈的走道上与一妇人撞了个满怀。那妇人盯了沈梦怜一眼,沈梦怜也呆呆直看着她。薜思过忙代她道了歉,妇人才不说话。沈梦怜心里直虚,“怎么会这样,她分明就是我娘,怎么理也不理我,难道她也不要我了吗。”想要追上去,抱住夕霞痛哭一番,诉说一年来的所遭所遇。薜思过却只以为她受刺激过大,情绪难以自抑,将她强拉强扶进了房间。
入夜,沈梦怜躺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眠,往事历历在目,令她心碎神伤。
猛然间,她惊跳起来。月光正清晰得将一个人的身影印在窗上。多么熟悉的身影,从小到大,午夜梦回,总能见到这个人站在自己床前,用一种溺爱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娘。”沈梦怜赤足跳下床,打开了窗。妇人纵身跃了进来,随手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