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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回 三重罐醒里见侯 一首级误南弥六(第1页)

却说义成主君在等待拿来那个藏珠的罐儿时,与三位老臣谈论讨伐素藤的利害得失,当谈到那个妖尼的变幻之术时,义成说:“纸上谈兵,乃儒家的空文,没有争辩的必要。然而也可以说是名诠自性。那个素藤十分狡猾,假称以牛助换狼之介,以登桐换砺时。不知汝等想到没有?牛乃仁兽,狼是恶兽。另外梧桐是直树,砺是粗磨刀石。仁兽的牛怎能敌得过恶兽的狼,直树的梧桐何及粗磨刀石之坚?这犹如孔子被盗跖怒骂,孟轲受臧仓之嘲笑。盗跖虽骂了孔子,但无害于孔子之为圣人;臧仓即使骂了孟轲,也无损于孟子之为大贤。以此思彼,二贼昨日得救,逃脱了我方的监禁,而实际上是逃脱不了的,只是以变幻欺人而已。另外良干和友胜未能解脱敌人囚禁,是尚未到被解脱之时。素藤既已用欺诈的手段夺得了业当和出高,纵然长期囚禁良干和友胜,我想也不会急于杀害他们。因为他已奸计得逞。汝等不这样认为吗?”氏元、贞行和辰相听了主君的这番宏论,不觉趋膝向前感佩得五体投地。君臣又对其他问题谈论很久。

这时那个后宫老侍臣已从土中掘出了藏宝珠的罐子,让两个年轻侍卫提着拿来,先放到走廊上进来禀报,义成从远处看了看说:“那个罐子沾了不少泥土,把里边的罐子拿出来。”老侍臣领命退回走廊去,与那两个年轻侍卫解掉外面捆着的许多道草绳后,取出里边的罐子,用双手捧着献给义成。罐上有义成亲手加封的封条,虽然受了些湿气,但还照旧封在上面。那两个侍卫又把空罐提起来送到走廊去。后宫的老侍臣和辰相等坐在后面,义成对四位老臣说:“汝等大概还没看到那颗宝珠吧?正好趁此机会,让汝等看看。”大家叩头回答道:“正如您所说,对那颗宝珠只是听到传说,实想拜见。”于是义成将罐上的封皮去掉,取出装在里面的一个香盒,捧在左掌上说:“那么就给你们看看,都过来!”他说着用右手轻轻揭开盖儿,但那里却并没有珠子。义成大吃一惊,忙往大腿下面找,又把盒子拿起来扣过去,怎么看也不见珠子的踪影。他呆呆地叉着手、歪着头,闷闷不乐地思索。那四位老臣对这件事也很吃惊,特别是后宫的老侍臣伸着脖子在想,是不是我弄错了,显得非常担心,但又不好开口问,便闭口等着。过了一会儿义成不觉叹口气说:“老臣们,汝等看这个盒子,日前我装在这里面的珠子竟不见了,实在是件怪事。这个香盒是我亲手把它装在罐内又加了封条,如今封条如故,岂能怀疑别人?那个罐子共有三层,埋在滨路卧房的地板下面,是不会丢的。可是竟不见了,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呢?我现在心下在想,灵物有主,是否因慕其主而自然地飞了。从前不是有这样的故事么?住吉的浦岛之子,因想念龙女而把龙女所赠的不让他打开的宝珠盒儿打开了,其中的宝珠不翼而飞,使他后悔莫及。我也做了那样一件错事呀!”他虽悔恨千遍万遍,但又有何用?这个迷怎么也没有办法解开了。氏元等三位老臣便设法安慰劝解。其中氏元对贞行说:“不知您的看法如何?如果如主公之圣察,宝珠是慕其主而自然飞走,则乃意外之幸。然而也说不定是那个妖尼欲得到此珠,而将它偷走了,才不见踪影。”贞行听了沉吟一会儿道:“这种异乎寻常之事,虽非凡夫所能臆测,但即使如此怀疑也并非不可能。据说妖魔鬼怪怕世之名剑,甚至连镜子都怕,更何况那神圣的宝珠?我想她不敢偷。”听到他们俩如此争论,辰相回头看看说:“你们的议论虽各持一理,但都没想到,若将犬江亲兵卫找回来问问那颗珠子之事,不是一切疑团都可解开了吗?”义成听了说:“汝等三人的议论都有道理。木曾介的怀疑不无道理,藏人的议论也确有根据,然而尚无法确定谁是谁非。六郎之见,虽似乎是捷径,但我已因故暂且让亲兵卫远去。借了他的宝珠埋在土中,并未及时还给他,如今丢失了便急忙将亲兵卫找回来,会被人看作有些女人气。我经过深思熟虑,想起那颗珠子据说是亲兵卫从娘胎中得到的,很有灵验,因此即使有异人的指教,也不该让宝珠离开他的身边,拿来保护滨路,这是我的第一个错误。凡是名剑、古镜之类,可因人而成为防身之物,也可以因人而招到魔鬼作祟,这种例子在和汉不胜枚举。因此那颗宝珠对亲兵卫可以防身而有许多灵验,然而并非滨路之物,所以自然飞去也是不无道理的。我怎么就一时迷惑而不醒悟呢?如今若将那颗宝珠拿去借给荒川兵库,用以破那妖尼妙椿的妖术,则会错上加错地暴露出我的私心太重。大人君子一时也不应做他所不该做之事。直到如今才想到这一点,可见我也被妖魔鬼怪魅住了,请军神八幡饶恕。因此,我想到怀疑亲兵卫之事恐怕也是自己鬼迷心窍了。”这位名将的心胸比海洋还宽阔,对莫测的妖孽魔障似悟非悟,无名的迷惘难以解脱。四位老臣也猜到了不召回亲兵卫是有缘由的。对明君错不惮改、深自忏悔,一时还无法慰藉,只有钦佩而已。稍过片刻,义成对辰相等说:“对宝珠之事,如今即使后悔,也已无济于事。另外关于犬江仁之事,我还在思考,是找回来还是不找,现在不在这里议论。重要的是讨伐素藤之事。我的脚疾殆已痊愈,虽可以出征,但清澄尚未立军功,我亲自出征有碍他的颜面,同时我也无法对付那妖术。因此可依清澄的请求,采取个缓字。我方死了二三百名士兵,而且还有不少负伤的,所以往殿台再增派五百兵丁。”他这样下令后,让近侍拿过文房四宝,研墨濡笔,打开放在旁边的扇子,顺手写了个缓字,递给辰相说:“这把扇子是我对清澄等授命的证据,让他挂在座旁,须谨守此意。即使他们不能速立军功,也应对我方无损,而给敌人以压力。汝等可联名回书,向清澄等传达我的旨意。另外对丢失宝珠之事要严守秘密,不得被人知道。这时如被人知道,则一定大惊小怪,牵强附会地议论纷纷。特别对女人们更不能透露半点风声。要切记此意。”他如此嘱咐后,大家齐声应诺,一同退了下去。

且说安西出来介景次与诘茂佳桔在东六郎辰相府等待回文,因有一点时间,佳桔趁机去主公的清澄府报告战况。另外出来介想去探望多年来交往甚厚的荒矶南弥六,告诉他这次攻打馆山的战况并加以安慰,所以便只身去往荒矶家。恰好南弥六在家,急忙出来迎接,互致问候祝贺平安后,主人热情招待,生火献茶烫酒,用咸沙丁鱼当酒菜,二人开怀畅饮,在饮酒时南弥六问出来介阵前的胜败如何?出来介答道:“在日前的初次交战中,我方本已取胜,但是被敌方军师妙椿尼姑的一阵妖风吹得浦安牛助友胜被擒,麻吕复五郎受了重伤。当天深夜贼徒去劫营,被荒川主帅以伏兵生擒了劫营的头领砺时愿八业当和奥利狼之介出高。可是后来因为双方交换俘虏,我方一时胡涂,竟被贼徒将业当和出高骗走。因此派我和荒川的侍卫佳桔火速来到这里,在等候回文;趁着稍微有点儿工夫,想看看大哥,所以悄悄来此。”南弥六听了捋胳膊挽袖子地说:“这还得了,中了敌人那样的奸计不去进击,却远路到这里来报信请示,真是岂有此理!我若在阵中,即使一个人,也要去壮烈战死,我可不那么惜命!”他如此讥讽,出来介拦阻说:“不要这样说,那个尼姑确有神出鬼没的邪术,不是靠武力所能取胜的。”南弥六听了冷笑道:“谁都能克必胜之敌,攻必陷之城。能克难胜之敌,攻难陷之城,才是真胜。我与你多年之交,如果你能不惜性命相助使我做个忠臣义士的话,我就将机密说给你。如果你同一般人一样惜命,以为做个机要的信使很光荣,那么我就不求你了。请赶快走吧!”出来介听了急忙说:“大哥大概喝醉了吧?我不说你也知道,我的祖先是此国世袭的一郡之主,由于景连之不义,落得个家败人亡。我是这破落之家的后裔,心想最少也得复兴原来的家业,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意,方才那样说太使我寒心了。我起初误入歧途,不该跟着素藤为他做刺客。在狙击泷田老侯爷时,你为了义气舍命帮助我,如今你有大事,若不鼎力相助,就枉为男子汉!不管什么事你都尽管说吧。只要不是那种不忠不义之事,我一定为你分忧,甘愿一同去死。请不必怀疑。”他发誓表示了自己的诚意,南弥六才面色和蔼地往外边看看,然后把门关上坐下面对面地小声对他说:“你想一想,我们从前在富山被神童生擒时,眼看命都没有了,是老侯爷父子以仁慈为怀,饶了我等的死罪,并赐给月俸,蒙受如此再生的大恩,如不在成仁取义尽忠上胜过他人,就不如在富山被犬江打死。这虽是我这些天的志向,但由于你我当初跟着素藤,并有富山之事,主君便以士兵对我们有怀疑为由,三个人被留下一个不让参加这次征讨。我最倒霉,因为不是武士便被留下了。这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我,太使人难过了。如能想办法把素藤杀了,那么不但君侯,而且就连家老们,上上下下无论是哪一个都会大吃一惊,认为我是罕见的义烈之士,即使把宝贵的生命丢了也会扬名后世。但是我没跟随过素藤,也不认识那些奸党,怎能进入馆山想办法去接近素藤?因此独自在煞费苦心,今天总算有了机会。但我只身一人也不足成其大事。想找你商量,可巧你便前来看望我,这是大愿即将告成的吉兆。为了忠义,你舍得或许可活百岁的生命吗?”他又这样地问,出来介忙答道:“你太啰嗦了。我也是个武士,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快将机密说给我吧!”南弥六听了点头道:“要说这个机密并非别个,有个人你大概也认识,过去我们被长期关在狱中时,有个同被关在狱中的犯人,名叫鸢野户郎六,是个杀人强盗。如今他的罪恶已被弄清,听说今日在长须贺〔在安房郡,距稻村西北七八里路〕的申明亭将他枭首。人们都说他很像清澄,其面貌连左下巴的黑痣都和荒川主帅一般无二。年龄也相仿,看去有五十上下。这对我来说是个奇货,今晚我想把他的首级偷走去馆山。你回到殿台的我方营寨,先向馆山城内射一封做内应的箭书去,编造说:‘我同一个名唤荒矶南弥六的盟兄趁着清澄熟睡之际砍了他的头,今晚深夜将头拿去。那时请开门让我们进去。’素藤必然相信,借验头的机会我们就可以同他相见。你我怀揣匕首,等靠近他时突下杀手。如将素藤刺死,那么即使有其他奸党在场,也容易将他们杀死。然后以放火为暗号,荒川主帅见到火光,必然猜到敌城有变,立即前去攻城,如果是那样则是你我的十二分造化。但是如被那妖尼察觉,敌人就要加强戒备,即使不那么顺手,也无妨。只要与素藤见面就能杀死他。骗取进城之事在你,进去以后杀死素藤在我。就是这个机密,你看如何?”南弥六匆忙地小声说给他。出来介听了高兴地说:“这是条难得的妙计。箭书之事就交给我了。你明天到达那里在普善村附近的苏苏利村的堇野等着我,翌日深夜我们一同去馆山城。人的心术真不可琢磨。起初我们想为素藤刺杀老侯爷,今又要为国主杀素藤,其间虽有善恶之分,表面看来,此举并无差异。恐怕人们会讥讽我们是俗语所说的骑墙派。”南弥六听了不让他再说下去。他说:“不管人们怎么说都无须介意。这是弃暗投明,昨非今是,一善一恶完全在我,世上之褒贬岂奈我何?与其助恶为荣,莫如从善而死,这才是大丈夫,何必顾及背后有人怎么说呢?”出来介表示同意说:“那么明天你就悄悄带着首级,务必在黄昏后到达那里。我拿到国主的回文连夜骑马赶回去,明日清晨一定回到我方营寨,不要失约。”二人如此说好后,他立即告别回到东府。再说东六郎辰相这日申时左右回到府内,当即把回文交给出来介和佳桔说:“这公文箱内有国主亲笔题写的扇子,路上要小心,一定要交给兵库助。”对其他事情也做了吩咐,便打发他们回去。出来介将公文箱挂在脖子上,告别辰相后,又与佳桔一同骑马连夜飞速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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