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翼轸与木衡庐这次出手,想来已嘱咐过清流社的杀手不要掺和,没想他们还是抢先发动,要给他们二人制造这一个“机会”。木衡庐冷冷一笑:杀一个小小的江西督抚难道还需要他们来制造机会?
他心里的话没有说出口,只听星分一剑周翼轸忽开口道:“裴琚,杀你之人,乃周翼轸与木衡庐。裴府之人听好了,我二人只诛裴琚、裴红棂兄妹,与他人无涉,要命的都躲一边去!”
他口气里自恃极高,简直可以说狂傲已极。胡玉旨的脸色就已变了:在他定军狐胡玉旨面前,他们也敢……
他心里的那个“敢”字还没一念而过,脸上的神色却已骇变:只见那周翼轸与木衡庐的身形在说过了这两句话后才在那照壁影墙上发动。苍华所说的话错了,以他们跃起之势,扑到这正案之前,不用三呼吸的工夫,只要两口气,他们就可以瞬息而至。
胡玉旨一摆头,他侍从裴琚已有七年,举世滔滔,满朝金紫,他所青目的也唯裴琚一人而已,他怎能容裴琚被人杀之!
可敌手居然比他预料的还要强。他自恃修为,一向自傲,可这么多年下来,他照顾裴琚,却头一次升起一种面对敌人的无力之感。
身在空中才扑出的周翼轸这时已注意到他,只听他招呼了一声:“老木,有‘定军狐’在。”
木衡庐哼了一声:“交给你了。”
周翼轸的左手忽向背后一伸,一掣就从领口掣出了一把松纹古剑。他在空中伸指一弹,那甲击青钢的声音就如一支利箭般向胡玉旨耳中袭来。
胡玉旨面上神色一震,脸白了白。他料错了,他只怕不只挡不住这两人联手一击,可能连一个人也硬拼不下的。他伸手就要向案上一按,这一按之下,裴琚的椅子就会翻入地上他们早已备好的地穴。在地穴里,周翼轸与木衡庐两个老家伙想再找到裴琚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本是下策,但当此局势,也只有行此下策了。
周翼轸却已然见微知著,只听他口里喝了一声“咄”,一点星芒就在他那松纹古剑上突然爆起。那一点星光猛然飞渡,胡玉旨再也不及掀动案上机关,因为那一剑周翼轸已攻其所必救。
那一剑攻向的人是裴琚。只见胡玉旨左足飞踢,一个一尺高的香炉就已被他一踢而起,只听铮然一声,光影一溅,那香炉已然坠地,可那一点剑气所凝的星光在击中香炉后居然还没全散,犹有余势向案后的裴琚袭去。
胡玉旨神色一变,已碰到那紫檀大案的手一扣就掀,那一张紫檀大案登时就被他掀起,只闻到一股烧焦的糊味就在那案上散发而起。
这一剑剑气遥击总算被挡住了,空中的周翼轸面色也白了一白,想来突施这一剑,在他而言,也耗费真力极大。
可是他两人的身形却一点也不因此变慢,只一个起落,他们就已扑到堂下阶前,伸足一点,看样子,再一扑就可以扑到案侧。
裴府正堂的檐上,这时却忽响起了一声鹰鸣。那一声沛然嘹亮,然后一柄刀光就在那匾后卷起。
裴琚一抬头:苍华来了,就是在苍九爷的严令下,就是在华苍与苍远两大高手的押送下,苍华还是脱缚赶来了。
苍华却没有看向裴琚,此时他的眼中,只有敌人,他已不用向裴琚示意他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脱出的押送,又是怎样地反出他苍姓一门。
木衡庐猛一抬头,一掌上伸,只听砰然一声,那块写着“镜清若水”四字的黑漆金匾就已片片碎裂。
匾后,却有一个矮小的黑衣人影已抽刀而出,那一刀,长近两尺,阔却足有尺半——黄沙百战,长空雁落;一刀风起,鱼沉水阔。
——阔沉刀!
苍华终于还是来了。不顾他苍姓族规之禁,挥刀来了!
苍华这一刀居高临下,势道丰沛。周翼轸与木衡庐如此身手,依旧觉得那一刀之攻袭却把自己两人一起罩了进去。
他两人身姿不改,依旧雄拔而起。半空中,只见周翼轸松纹古剑一振,然后,衬托在他那松纹古剑之侧的却是木衡庐的万千掌影。掌剑齐施,一齐向扑击而下的苍华卷去。
可他两人却心头一滞:裴府之中,居然除了定军狐,还有如此高手!
空中只闻得呛然一响,那响声一发之后,周翼轸与木衡庐不约而同,依旧直向那案后扑去——南昌裴府,果然藏龙卧虎!今夜之事,必要速杀才是正路。
苍华空中已一口鲜血喷下。他一刀虽封住了周翼轸的星分一剑,可木衡庐的地灵千掌的掌力却寻隙而进。他提起鹰爪门的“鹰击长空”之力聚于左肩后,才险险把木衡庐那地灵千掌一招所蕴之力勉强化去。
木衡庐号称地灵千掌,那还是他年轻时的绰号,他自中年以后,就已自称,他再也没有千掌,只有一掌,来来去去都只是那一掌。可那一掌的沛然丰裕,却更加让人难以抵御。可江湖中人叫惯了,还是依旧称他为地灵千掌木衡庐。
苍华勉力化去木衡庐那一掌之力后,才惊觉,周翼轸那星分一剑居然还有后力,那后力突然袭来,于他全无力防备处已刺进了他的胸口。苍华忍不住开口一呕,又一口鲜血喷下。
一片血雨中,木衡庐与周翼轸的身形已无遮而进,那片血雨竟也没来得及沾上他们衣服一星半点。
昏暗的裴府正堂中,他们二人依旧高冠博服,长身古貌地扑击而近。
苍华的长臂猛地在堂前楹木上一钩。
——果然高手,他心中一声惊叹。
但高手又如何?他借左臂一钩之力,身子猛地在堂前打了一个旋。借这一旋之力,他身形后发而至,疾追直上,居然扑得比周翼轸与木衡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