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圣女看了他片刻,开口说道:“我深思熟虑,始终觉得不能将你交给父亲。之前虽百般宽解于你,但我也是知道,你师兄重伤落海,只怕难逃一死,也是冤孽。你且走罢,莫教你你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着,圣女从袖口里摸出一把匕首,割断了孙向景手腕脚踝的牛筋绳索,又给他解开了身上的五花大绑。
孙向景也不想她这般干脆果决,愈发觉得对不起她,便小声问道:“放走了我,你又怎么办?”
那圣女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饶是我父亲早入了魔,我与他始终血浓于水,他不会为难我的。你悄悄走了,我只说是看守不利,大家心知肚明,也不会太作计较追究,相互遮掩着也就过去了。”
孙向景只是感激,虽是他自己施展了手段,但也十分感念圣女的帮助。略微活动了些手脚,又说道:“你待我这般好,我不知道如何感激于你。”
那圣女噗嗤一乐,笑骂道:“你还想以身相许不成?快些走罢,迟了被人发现,你就走不了了。我自幼是父亲抚养长大,养育深恩,不敢背弃。只是近年来父亲愈发疯魔,我虽不愿助他,始终也不能离他而去。此番放你前去,只是为他赎平生罪孽之万一罢了。你虽失了师兄,却还有师门长辈,还有你那妻子,我不能眼瞧着你被父亲害死。去吧!”
说着,圣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正是孙向景之前被搜走那个,又说道:“这是你的锦囊,我也替你寻回了。里面物事一件不少,现在物归原主了。”
孙向景伸手接过锦囊。那锦囊上还留着圣女的体温,他只握住了锦囊,也不收起,就拿在手上,又说道:“你今日救我性命,我自感激在心。我师父曾于我说过,大恩不言谢,尽在心中。他日你若有了什么难处,只管来苏州找我,你门人晓得我的住处的。”
说着,孙向景抬腿就要往马车外走。那圣女又在背后叫到:“慢着!”
孙向景回头看她,问道:“可是还有什么难处?”
那圣女说道:“你若就这般走了,我却难以服众。还要你将我打昏,事后我也好于他们分说。”
孙向景犹豫片刻,也知道这圣女考虑周详,所言不虚。可是看着这千娇百媚的女子,杨琼一般的面容,孙向景又一时难以下手。犹豫许久,只见他探手从锦囊里掏出那块迷香,依旧擦着了,丢在马车里面。那圣女还想说些什么,只觉得一股香味扑鼻,脑中顿时一阵迷糊,不自觉软倒下去,挣扎着抬头看了孙向景最后一眼。
孙向景也深深看她一眼,随即转头跳出马车,又掏出一小包药粉,捏碎了,混着真气,用独门手法洒出。
那包药粉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洒出之后也不落地,飘飘扬扬飞向四面八方,缓缓融入周围空气之中,无影无形,无色无味。
孙向景自闭了气,也不敢多留,纵身几步,凭着记忆往来时的方向跑了。
不多时,只听得营地中一片倒地声音,众人一一被迷药放倒。孙向景为那圣女考虑,也舍得拿了这包特制的药粉出来。这药粉掺了曼陀罗花的干粉,无色无味,一时三刻就能迷倒数百人。被这药粉迷倒之后,脑中幻觉纷扰呈现,令人分不清真是虚幻,能抹去众人一夜六个时辰的记忆。等他们次日醒来,只会认为孙向景暗藏了迷药,趁圣女不备用出,放倒众人。纵要追究责任,也只能互相推诿,不能归罪于圣女一人。
虽对那药粉十分自信,孙向景还是不敢多作停留,漏液狂奔不止,直到次日天明,才赶到京兆府外,累得半死。
想着城门一开,就能入城买些吃食,再请人送出信去,师父自然能着人来接回自己。孙向景一面憧憬着这京兆府中的小吃美食味道如何,一面探手摸向怀中,顿时脸色一变,哭笑不得。
原来他身上银两先前全被搜走,圣女放他走时却不曾考虑此节。也是她出进都有人服侍照顾,没有个用钱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准备银钱的想法。圣女这一下不食人间烟火,却教孙向景犯了好大的为难,有道是“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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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林则徐《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