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守城的几名兵将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这几日以来,他们跟陈风崇相处得十分愉快,这个莫名受到将军信任喜爱的人,实在符合了他们对武林中人的一切想象,既是自由不羁,武功又好,还能喝酒,荤段子也多,实在是众人心目之中的大侠风范。
而跟着陈风崇来的这个小孩儿,除了最初那日在中军大帐中显露过一点功夫之外,再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众人也曾听闻,这小孩儿镇守粮仓之时,曾在粮仓附近布下蛊阵,令人不得靠近,可是这种蛊阵,在他们的印象里面,也不过就是寻常毒药一流,是武林中下九流的手段。
直到今日,众人亲眼看着孙向景不费吹灰之力,凭空捏出一小把鬼火出来,就将一众攻城的西夏人尽数击退,这等神通手段,哪里像是武功,完全就是邪术一流!
在一众兵将觉得自己“走错片场”的时候,陈风崇也对孙向景的蛊术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最开始,他认为蛊术就是使用一些毒虫之类,通过培育控制蛊虫,来对付敌人;随后,在孙向景得到传授之时,陈风崇又认为苗人地蛊术或许就是中原毒术的升级版本,靠着药石兽虫来战斗;知道此刻,他终于看见了蛊术中诡异邪恶的一部分,这种近乎邪术的施展,什么“死尸”、“符咒”之类的东西,终于知道为什么太和真人和自己师父都对蛊婆杏妹那般忌惮。
斟酌了言语,陈风崇还是对孙向景说:“师弟,这等蛊药似乎有伤天和,还需多加小心,以后少用为妙。我等习武之人,虽不甚尊崇礼法,但往生者之躯,一般不要惊动为妙,死者为大啊。”
孙向景点点头,说道:“这药粉乃是婆婆赐予的,我自己并不能制作。何况制作者药粉,也不一定需要人骨,兽骨也是一样的。”
陈风崇这才放心许多,但还是隐约觉得不妥。孙向景性子跳脱,难以沉下心来学习,以他如今的手段,便已经接触到这些东西。那到了将来,难不成要召出黄泉恶鬼,地底阴魔来么?想来这蛊术传承自蚩尤,果然是有几分邪意,自己要是能渡过此劫,以后还是要好生引导师弟向善才好。
正想着,就见陈同光从一旁急匆匆地赶来。原是先前西夏人攻城之时,他已是休息躺下。事发突然,陈风崇一时没想起来叫他,自己先赶来了这边。陈同光不过一员武将,没有高明轻功在身,急匆匆地赶来,却是落在了后面。原以为情况有多危急,却不料这城墙之上一片淡定,似乎已是将敌人击退。
陈风崇跟陈同光说了事情原委,陈同光也是走到城墙边上,朝下看去,眼见一片阴火还在缓缓灼烧,一时也是觉得头皮发麻,不住看向孙向景。还好陈同光因为儿子被长生老人收留,这些年来也一直留意这位隐士高人的情况,知道长生老人虽然神通广大,但想来都是惩恶扬善的,还是正道一方的魁首。孙向景是长生老人的弟子,想来也是良善之辈,这手段虽然阴毒恐怖些,但始终是对付敌人,也不用讲究太多。
想通了这一节,陈同光正打算好生夸奖孙向景一番,却看见他站在城墙边上,遥遥看向远处,好奇问道:“师兄,将军,你们看,那边的火光……”
两人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西夏人的营盘之中,靠外几处燃烧起了蓝色的阴火。陈风崇以为孙向景在邀功,正要夸奖,一时又看见大营旁边冒出了几点正常颜色的火光,整齐排列。
陈同光见状大惊,喊道:“快走,是投石车!”
不等陈同光话音落地,众人便看见那几点火光一时升天,越变越大,朝着西宁城疾飞而来。陈风崇这才反应过来,却是西夏人用柏油浇透了石头,点燃之后以机械之力发出,却是火攻之法。这火球从天而落,势大力沉,人力断不能挡,只怕能有几分六月太玄之时那颗陨星的气势。
想到此处,陈风崇浑身一个激灵,一手抄起孙向景,一手抄起陈同光,将两人一左一右抓着,自己运起轻功,就超着城墙之下赶去。其余众人也是纷纷反应过来,一通跟着狂奔,个个肝胆欲裂,也是吓得不轻。
片刻之后,众人躲在了城墙根处,抬头看去,只见数十个火球从天而降,划过夜空,落在西宁城中各处。火球落地,登时炸裂,还在燃烧的灼热石块西夏飞溅,一面摧毁房屋,一面伤及城中百姓。一时之间,整个西宁城中哭喊一片,哀嚎不绝。
这投石车使用的尸块,不过是粗经打磨,使其能投飞远,重量上难以精确控制,故而有几颗甚至划过了西宁城,落在远处。众人耳听得城中哀嚎,眼看着屋舍倒塌,脚下地面不住震动,此情此景,无尽混乱。
孙向景这才知道,打仗是个什么样子。
好在这投石车颇耗人力,将巨石送上天空的力道也是来自于数百兵丁齐心协力,转动机括,蓄力而出,并不能太持久。依着当世的工艺,加上西夏人不甚仔细的使用,一辆投石车也用不了几次,便会机括崩坏,骤然倒塌。
或许是报复孙向景的阴火少了营盘,西夏人才这般舍得地使用投石车。不过一通报复之后,从天而降的火球也就逐渐减少,换换停息。毕竟兵丁们驱动投石车,也是要耗尽体力,要是多来几次,明日陈同光就可以率军出征,荡平西夏人的营盘了。
不过这一轮火球天降,还是给西宁城里带来了不少损失。城中屋舍损毁众多,一应百姓也是死伤不少。陈同光安排人守好城墙,剩下的人都纷纷前去救援百姓。孙向景和陈风崇赶去粮仓所在,庆幸地发现粮仓还是完好无损。
也是西夏人的投石车还不能精确计算落点,否则一击落在粮仓,一击落在将军府,西宁城简直可以直接开城投降,再无机会抵抗了。
众人忙着救援城中百姓,一时乱成一团。好在西北一带,建筑多为石质,木质部分极少,不已起火燃烧,城中虽有些损失,倒也无关大局,一时也还算稳定。
骂了大半宿,一众百姓才被妥善安置。几人回到将军府中,一时都是有些后怕,气氛有些沉闷。
正常情况下,攻城器械的制造组装也要两三个月时间,这也是陈同光有把握守城三月的原因。如今西夏人不知赢了什么手段,断断数日之间便将一应的攻城器械都拿了出来,云梯之类不谈,竟是连投石车这等要紧大件都有了。
找目前这个情况,这西宁城怕是受不住三个月,顶多一两月间,就能被西夏人的攻势一位平地。他们的攻城器械或许用不了多少次,可是能造一架就能造出更多,就算西夏人什么都不干,就夜夜以投石车攻城,三月以后,西宁也就是一片废墟了。
陈风崇给众人打气道:“不必如此惊慌。机关术之类,我也有所耳闻。这等能使巨石越过城墙的投石车,只怕也不是那么好造的。西夏人能这样快地攻城,只怕是他们将攻城器械一早造好分解,临时组装,速度快些罢。”
陈同光叹了口气道:“就算如此,我等一时也是无法。这样的阵势再来上几次,城里屋舍不说,百姓肯定是受不了的。长此以往,只怕民心生变啊!”
三人一时愁眉不展。孙向景说道:“师兄,我明日就出城送信,尽快搬援军来!”
陈同光一愣,问道:“你要出城?那自然是好,是否需要我派人护送?”
陈风崇摇摇头道:“城门一旦打开,西夏人自然会伺机进攻。我俩都有功夫在身上,突围也不成问题,就由我送向景出去便是。”
陈同光点点头,道:“的确,寻常兵将比不了你们,杀敌还行,突围只怕还是累赘。既然如此,你便随向景同去罢。”
陈风崇猛一抬头,盯着陈同光的眼睛道:“待师弟离开之后,我自当返回,坚守城池,绝不离开!”
陈同光轻叹一声,原想着两人这般离去也好,私心里也想着算是为陈家保留一份血脉。结果这小子真是个死心眼的,说不走就不走,也是无可奈何。
孙向景其实也想叫着陈风崇跟自己同行,不过看今夜这个情况,城里怕是还真需要他坐镇守护。毕竟陈风崇是个武道上的高手,许多事情做起来要比寻常兵将麻利许多。两军对战之时,能多一个高手也是一分助力。如今西宁这等情况,孙向景也是看在眼里,记载心头,不单是为陈风崇和他的父母,也是为着这一城的无辜百姓。
几人又商量了片刻,还是各自回房休息。
因着孙向景明日就要离开,他打算给陈风崇一些蛊药之类,要是遇到了特殊情况,也好化解几分。陈风崇却是坚定拒绝,直说自己虽然不反对师弟修行蛊术,但这种东西却是与他的心性不甚相合,他是绝对不会使用的。
孙向景无奈,只得先去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日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