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东霆朝祖悲秋苦笑一声,挠了挠头,将连青颜在并州遇救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向他讲了一遍。
“噢……原来她要你突围之后为她找到那个施恩不图报的侠客少年。若我说这确是刻骨铭心的际遇,平常人一生都不会遇到一次。”祖悲秋感慨地说,“想不到连大侠是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姑娘。”
“确实难能可贵。”郑东霆轻轻叹了口气,双手盘在脑后,仰天躺倒在地,默默注视着天上的滚滚流动的乌云。
“真可惜,你和那个游侠少年失之交臂……”祖悲秋学着他的样子仰天躺倒,喃喃地说。
“你说什么?”郑东霆皱起眉头,奇怪地问道。
“你和那个游侠少年本来可以见上一面的,不是吗?”祖悲秋反问道。
“胡说什么?我为什么能见过他?”郑东霆莫名其妙地问道。
“你想啊,连大侠遇救是十年前的事,地点在并州。你在十年前不是也回了白马堡吗?白马堡就在并州一带啊。并州再大也不过是个州府,你和他遇上的可能性很大的。”祖悲秋道,“也许你和他见过,只是不知道。”
一道凛冽的白光在郑东霆一片混沌的脑海中猝然出现,无数纷乱芜杂的混乱记忆仿佛飓风一般在自己的脑海中划过,令他头昏目眩。
“师兄,你……是不是记起点儿什么了?”祖悲秋问道。
郑东霆此刻完全沉浸在对于十年前往事的回忆中,祖悲秋的话他根本没有听见。
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堪回首不是因为它的悲凉凄惨,而是因为它太过于美好,过于不真实,令人根本不能相信,因而也无法承受。
十年前,郑东霆神功初成,从牧天侯一门出师,向白马堡飞奔而回。十年苦练所成的功夫每一样都足以让他名扬天下,名成利就就在眼前。十五岁的郑东霆已经有了征服天下的雄心。童年在白马堡所遭受的委屈和不幸他要双倍讨还。他梦想着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夺回属于自己的白马堡,率领着白马队纵横天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济困扶危,成为江湖上万人称颂的名侠。那个时候,他对生活充满了梦想和信心,憧憬着建立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期待遇到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渴望交到一群肝胆相照的朋友,痴迷于狂歌烈马,锦绣风流的岁月。那个时候的江湖对于他而言,是一间灯火通明的歌舞酒肆,有着一大群欢呼畅饮的兄弟在厅内等待他的加入。
他记得自己回到并州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一匹雪白的烈马,打了一葫芦烈到撕心裂肺的刀烧子,一边狂鞭策马,一边高歌放饮,提前品尝那行走江湖的风流不羁。当年并州的风里都透着清冽的香甜,并州的飞鸟都在唱着江湖行者的新歌,猎猎长风吹动他脖上佩戴的红巾,令他感到自己像一个扛着战旗冲入沙场的英雄,就要踏着敌军的尸骨冲到生命最浓烈的巅峰。
那种沁入五脏六腑的火辣辣感觉,郑东霆至今仍然记忆犹新,那是一种想要沸腾,想要厮杀,想要疯狂,想要破茧而出的兴奋和激动,那曾是自己的青春和曾经拥有的热情。
想到那一刻的时光,郑东霆就感到唇齿发干,舌尖上浸满了刀烧子烈酒的味道。那是他生平第一次饮酒,第一次大醉,也是唯一一次体验到纵马江湖携酒行的痛快。
待到自己醒转过来,一切已经不复存在,马没了,酒没了,狂歌烈马的锦绣岁月,惊天动地的行侠之梦,还有憧憬过无数次的刻骨铭心,都化为了虚空。自己和十年前一样一无所有,只能重新形单影只地落魄江湖。
他从来没有费神去思量:自己在狂歌买醉的途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做过了什么,自己的马到哪里去了,自己最爱的红丝巾又去了那里。他又何必去想。自己花了十年去憧憬梦想的一切都已经成空,谁还会在乎一匹马和一个酒葫芦。
“我想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在并州时我一大半的时间都是烂醉如泥。不要说是那个游侠少年,就算是太行三十六刀从我面前排着队走过,我也不会记得。”郑东霆喃喃地说。
“真可惜,我真心希望连大侠能够找到这位少侠,有情人终成眷属。”祖悲秋由衷地说。
“我也希望如此。”郑东霆微微点了点头。
一团灿烂的刀光混合着三道清洌的剑影翻翻滚滚,分分合合,在一片血雨腥风的关中刑堂之中纠缠变幻,谁也不肯相让。妖刀姬放歌的刀法诡谲莫测,时而大开大阖,时而绵密精巧,时而飘忽不定,时而刚烈雄浑。连青颜,梅清涟和洛秋彤虽然将各自门派剑法的精华施展到了极致,但是却无法给姬放歌造成任何可观的压力。只要三人的剑法上压力一增,姬放歌立刻换一套全新的刀法迎战,令三人宛若高台失脚,阵脚大乱,不得不重新组织攻势。
没有连、梅、洛三人支援的战局此刻呈现出崩颓的趋势,太行山的刀客们攻势越来越凌厉,逼得各派高手不得不缩成一团,合力抵抗。
梅清涟的优势在于她神鬼俱惊的暗器功夫,洛秋彤的剑法刚刚脱离稚嫩的成长期,仍然无法达到血战时的凌厉实用,三人之中独立承担下大部分妖刀攻势的乃是久经沙场的连青颜。她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想要和姬放歌做一个了断,必须由她攻出这一记决定生死存亡的胜负手。
她默默回忆洛阳擂上郑东霆所施展的夜落星河剑,期待着能够从他的剑法中捕获一丝克敌制胜的灵感。毕竟,完美宗师牧天侯所教习的剑法拥有着武林中独一无二的犀利和实用。
一声怪异的啸声突然响起,妖刀姬放歌雁翎刀左旋右盘,连续三招绞缠之姿,由刀化剑,化刚为柔,铮地一声从梅清涟手中绞飞了她的长剑,紧接着,刀光一闪,雁翎刀快如闪电地劈向她的额头。
“着!”洛秋彤在千钧一发的关头清啸一声,长剑脱手飞出,一招“夸父追日饮黄河”,剑锋直指姬放歌的脉门。姬放歌手腕一抬,间不容发地闪过这雷霆一剑,但是也错过了力杀梅清涟的机会。趁此时机,梅清涟扬手连发数十枚黑白棋子,直扑姬放歌的胸腹之间。梅家暴雨打梨花的功夫何等犀利,姬放歌不敢怠慢,身子仿佛旋风一般涌到半空,长袖迎风,刀光横舞,连消带打,力破了这一招暗器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