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我不知道,但我……”沈铎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来描述自己的想法,他的一只手扶在飘窗边上,终于从暗处探出了头,窗外的电光同样照到了他的脸上。
他不需要任何人……
泽费罗斯亲眼看见他眼底的光是如何一点点明亮起来的。沈铎这样的动作几乎是把他半圈在自己的领地里,他刻意让泽费罗斯能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仰头时甚至会露出大半截脖子来表现他谦卑无防的姿态,他再靠近了些,泽费罗斯没有拒绝。
沈铎说:“我或许是个见证者。”
泽费罗斯嘲讽一笑。“如果我让你走呢?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同情和可怜有什么区别?
“现在这样,我怎么可能会走?”
“我很快就会恢复,如果你想……”
“这不是您能决定的。”沈铎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他不会顺着泽费罗斯抛给他的这个话题走歪的,今天他们要谈论的不是这些。
沈铎想过这份工作的困难,也想过这一辈子就这样凑合的了却余生,却从来没有想过离开。
而且,有谁还能接受这样的他?
不去给人家添乱就已经是沈铎最大的心愿了。
你不必谈论这些。不要谈论玫瑰,也不要谈论荆棘,不要谈论万里无云的广陆,也不要谈论波澜澎湃的雨夜。朋友,谈谈你自己吧。谈谈你的过去,谈谈你的现在,未来我并不期待,只有当下值得我来珍惜。和我谈谈你炽热不止的呼吸,谈谈你胸膛中无声跳动的脉搏,谈谈你血脉里生生不息的流淌……
我不是你想象的敌人。
沈铎直视着那双他第一次看见时就吸引了他的黑眼睛,但对方却在和他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侧过了头,他的面容像神像一样安详,却始终透露出一股悲伤。
为什么要侧过头呢?他只是想要聊会儿天而已,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话了,他愿意说,也愿意听,怎样都好。他不看他,是因为他在接近他的思想,靠近他的灵魂吗?他并没有想过控制,也没有提出什么要求需来满足,可他却因为疾病而导致的依赖回避他。
沈铎不满意,他不想要逃避,也不想看着这样一个人走向灭亡。
他可能需要他的安慰,而他恰好给得起。
“为什么不听听我的想法?”沈铎说。
他内心的情感在无法抑制地泛滥,以至于想急切地伸出手拉住他,把自己剖开来给对方看,他并没有恶意,他只是非常在意。
泽费罗斯轻笑了一声。“我不过是在胡说八道,你不用管我。”
“那我就陪你一起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就胡说八道,我也会胡说八道。反正只有我们两个,谁都不用笑话谁。”
沈铎抓住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望向他的内心。
泽费罗斯没有反抗,只是把他的眉毛向上抬起扭成一个八字,看起来有些委屈。他低头看向两个人相握的手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的泪光转瞬即逝。
他不需要他说这些话,沈铎没有理由把安慰做到这个地步,可是他却主动……
温暖。
要知道,只有活着才能感觉到别人传递过来的温暖。
沈铎的手是温暖的,他的话语也带着温和的善意。
泽费罗斯闭上眼睛。他一定是因为病了,才会这么自作多情,一定是因为病了。他这样说服着自己,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也暖和起来。
沈铎把刀拿开了。
“温柔和宁静是死亡对我们的最高礼遇,而身为普通人,我们无法左右死神的想法,这或许需要运气。”沈铎看到泽费罗斯似乎有在听,就继续说下去,“您以前说,疯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您说的可能是对的,他们甚至都不惧怕死亡,更不在乎存在或者消失,也不在乎自己在哪里,是什么身份和地位。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的思想高度可以和神媲美,这也是我们所羡慕的,因为我们做不到。至于在或者不在……我也不知道我在不在,我只是一个俗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认。”
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沈铎叹了口气继续说:“就是,我可以确认,我现在和您在一起,不论生与死,我们现在在一个世界里,共存于同一个空间,分享着彼此的时间……对我来说如此,那坐在我对面的您,也应该如此。”
我们互相占有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