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第一次踏进净心阁,就觉得浑身发冷,他不知道是因为海风的潮湿,还是这海草屋的阴森,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时尚靓丽的于清怎么会生活在这么简陋陈旧的渔房里,虽然屋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可你想,连电都没有的荒山僻壤里,一个女孩子孤零零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是不是很怪异?本来,陆寒以为于清在开玩笑,却没想到,于清熟练地掏出钥匙打开了木板门,说:“进来,这真是我的家,祖屋,爸爸妈妈死后,就我自己住。”
于清的家不是在繁华的大上海吗?医护户籍档案中写得明明白白,于清的爸爸于方林是卫生局副局长,母亲李秋水是工商银行上海分行的办公室主任,于清可谓养尊处优、家境优越,她的家又怎么会在这里?
陆寒一下子愣了,他从来没问过于清家事,是因为他早就偷翻过于清在医院档案室里的资料,他怕问多了,于清嫌他俗。可他陆寒到底是个俗人,当于清带他从上海乘飞机来到这里,当于清高兴地打开门点上蜡烛坐在床上看着他,告诉他她爸爸妈妈死了的时候,用“呆若木鸡”四个字形容他一点儿也不为过,那一刻,陆寒后悔了。
为了掩饰吃惊和失望,陆寒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对面墙上的书法横幅上,上面写着“净心阁”三个字,行草,笔力千钧、行云流水,可陆寒无心欣赏,他只觉得诡异,“净心阁”?为什么不是“静心阁”?他不知怎么就想起《画皮》里,貌美如花的女妖纤手一摁,就从身强体壮的男人胸腔里掏出心来,再送到嘴边斯斯文文吃掉的镜头。他窘迫地转头看了于清一眼,她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凹凸有致的身材精妙绝伦,长发如瀑、媚眼如丝,往常,他会立刻热血沸腾地扑过去,像食肉动物一样疯狂地占有,可是,那天的他只觉得头皮发麻,烛光在于清眉眼如画的脸上跃动,于清的眸子是晶亮的,她的美丽陡然蕴藏着凶险,让陆寒越看越害怕,为了掩饰他的恐慌,他故作镇定地问:“为什么是干净的净,而不是安静的静?”
“因为心干净了,一切都安静了。”于清微笑着说。
陆寒心惊肉跳,他想逃。
“亲爱的,喜欢这儿吗?愿意和我在这里过世外桃源的生活吗?”于清袅袅地站起来,柔软地偎过来,白嫩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
世外桃源的生活?鬼才愿意!他陆寒奋斗的目的是飞黄腾达,怎么可能辞了公职退回原始社会的生活?他不动声色地看于清,第一次发现,于清的脸上布满了浅褐色的雀斑,根本不如他老婆的皮肤好。
于清,她为什么填假档案?该死的女人,她的心是天下最肮脏、最恶毒的,为了骗他的感情设下了陷阱,对他施展欲擒故纵的圈套,他真是愚蠢透顶,竟然对她海誓山盟、奋不顾身。妈的,爱情?见鬼去吧!本来以为它是通向仕途的云梯,没想到却成了他人生的败笔,他真想把于清丢到海里去喂鱼,把这个破草房子一把火烧光,净心阁?去死吧……
失望、沮丧、后悔、愤怒、惶恐,这些可恶的情绪就像窗外的海潮,一下子把陆寒从幸福的云端拽了下来,他还指望能得到于清爸爸于方林的提拔呢,真是痴人说梦,他心里涌起一股仇恨。
三听潮
陆寒心里恨得翻江倒海,可他拉不下脸来跟于清闹翻,于清柔情似水、体贴入微,她给他做好吃的,拉他坐在岩石上听潮,一如既往地浪漫缠绵。
“爸爸妈妈靠打鱼供我上学,宁可自己饿肚子也不让我受委屈,可是,有一次,他们出海的时候……”于清伤感地说不下去,晶莹的泪水流了一脸,她纤巧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却激不起陆寒保护的欲望了,他闷闷地不声不响。
“寒,前些天,我收到刘欣的信了,她要我离开你,不然就闹到医院去,跟你鱼死网破……”于清转移了话题。
刘欣是一个泼辣的女人,撒起泼来天不怕地不怕。想到她会去医院闹得天翻地覆,陆寒就心惊胆战。
“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亲爱的寒,所以,我们不等她闹,就躲开她吧,离开医院,在这里像我爸爸妈妈一样,与世无争、白头偕老……”于清把头倚在陆寒的肩膀上,一相情愿地说。
陆寒生生打了个寒战,他咬了咬牙,仍然没有吭声,在于清看来,陆寒默许了,她又自顾自地说:“我们会过得很快乐,每天,听着潮声睡去,又在潮声中醒来,大海会包容我们所有的喜怒哀乐,不必为人际关系苦恼,不必为俗事所牵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陆寒越听越害怕,如果他随了她的心意,他真成了疯子了,随后,他的老婆刘欣也得疯……
“你听,多美的海潮声,像妈妈在唱摇篮曲……”于清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刷、刷、刷……”海潮声声,声声入耳,单调乏味,让陆寒心烦意乱,哪有半点儿美感可言?他想离开这儿,立刻,可是,这是晚上,这里又离市区很远,他怎么着也得忍到天亮。
从来没觉得和于清在一起是一种折磨,这种感觉真糟糕透了。一个晚上都难熬,如果天天晚上在这里熬,非死即伤。可是,想个什么方法摆脱于清呢?陆寒对着茫茫大海绞尽脑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