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尚早,今日又是望日,在前省的人估计又得忙到很晚,萧幼清便挑了几本书到一旁临窗的桌前坐下,宫人只在身后低着头跟随,她便问道:“想读书么?”
“小人。。。”宫人抬头,入宫两年第一次见到这般温柔的主子,“想。”
“郡王身边只有几个乳母与内侍,繁英阁也没有什么年轻人,我会同都监说将你调入内省。”
吴氏又惊又喜的跪下磕头,“谢王妃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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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中元节,宫中派出车马前往道院祭扫,祠部下的诸部举行集会,设道场超度孤苦亡灵,焚烧堆积成山的纸钱以祭奠战争中阵亡的军士。
城东山丘下埋葬功臣的墓地有两座相隔不远规格宏大的将军墓。
焚烧的纸钱冒着青烟,“母亲临前,爹爹说过以后都不想再上战场,请辞后在刑部呆了多年,我知道他不想葬在这里。。。”
“泰山不想做他的臣,我知道。”楚王蹲下轻轻拍了拍萧幼清的肩膀,“等日后大定,我便命人将泰山的遗骨迁回秦凤隆德。”
武安侯遗体运回的时候棺椁里只有他的骨灰,幼时常与母亲送父出征,也每次都能等到父亲凯旋,十几年过去,母亲不在了,父亲上了战场也走了,“爹爹每次离开都会说,他一定会回来,我想…那是因为母亲在吧。”萧显荣武夫出身,在官场上不善言谈话也极少。
楚王伸出手擦着她眼角的泪,“泰山与丈母有一双好儿女,”又朝墓碑跪下叩首,“也请几位长辈放心,卫潜今后必不辜负三娘。”
萧云泽走到楚王身侧缓缓跪下,络腮胡子长满,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揽月楼里的纨绔,“双亲在不留须,往后再也不会有学究指责儿子留须了,也请爹爹放心,孩儿今后必定恪守规矩不再胡来,如今已请几位族老替孩儿登门求亲,求娶的是相门吕氏之女,待儿大婚之后一定将新妇带来见大人。”
“京北有张槐将军,西边也有二叔,本王想让兄长领兵去京南。”
萧云泽抬头跪直身子,“拱卫京城的军队将领都换成了萧氏,外戚权重,大王就不怕朝臣有意见吗?”
“意见?”楚王从地上爬起,“这是我卫家的天下,官员任命,君主说了算!”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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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十二年八月,武安侯嫡子归德将军萧云泽与宰相吕维之女联姻,定守孝期过后完婚,次月进京西北路转运使。
同月,朝廷以皇帝名义制诏天下,册贵妃李氏为皇后,次月于文德殿举行立后大典,所有内外命妇皆赴禁中。
大典完,换下厚重的礼服,李氏望着桌上的皇后册、宝发愣,“来人。”
“圣人。”
“去福宁殿。”
李皇后乘舆至福宁殿,瘫于床上的皇帝只有气色如常人。
“皇后殿下。”几个御侍叉手上前。
正宫服色的朱色衣服出现在皇帝眼前,只不过老皇帝的眼里没有丝毫诧异甚至等李氏靠近时还闭上了眼。
“陛下圣躬万福。”李皇后行完礼顺着宫人搬来的凳子坐下,“你们都下去吧。”
“是。”
李贵妃虽已过半百,但气质与容貌不减当年,端坐在椅子上雍容华贵,望着病榻上的老皇帝欲言又止,“这么多年过去,官家对臣妾一点情感都没有吗?”
她的话得不到皇帝的回复,即便皇帝能够开口说话,“妾自入齐王府成为侧妃,到入内宫册为婕妤、昭仪、生下六哥后进德妃、贵妃,再到如今官家施舍的中宫,三十余载谨小慎微从不与人争抢,当初爹爹是想妾入东宫为太子良娣的,妾知道是官家用了手段让先帝下诏,但是妾没有怨过官家。”
“三十年了,今日妾以官家正妻的身份便将这些年心中想要说又不敢说的全都说出来,妾从来没有想过让六哥做皇帝,她不该扛这本不属于她的担子,可她今日会成为这样全是败官家所赐,官家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官家不知道,她想要的不过是官家给予大哥三哥那样哪怕仅仅只是一句关怀都好,可她最终等来的除了失望还有心死,官家不喜欢她,可是她有什么错呢,错的人是我,是臣妾这个不称职的母亲,但同样,”李皇后抬起头寒心的看着皇帝,“官家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这句话她藏在心里藏了半生,今日授册受所有命妇朝拜她才大着胆子到皇帝跟前将压抑在心中数十年的话说出。
“对我与六哥冷淡也就罢了,可皇后殿下是您的嫡妻,面对官家的冷漠皇后殿下总说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一个弱女子嫁与丈夫却只有尊敬没有丝毫的爱,你让身为皇后的殿下自卑到了极点,也是你、大宋的官家,亲手害死了殿下。”
皇帝扭过头,原本平静的双眸逐渐泛红。
“当年是殿下的庇佑才让我们母子三人安然,我只替殿下不公,你因为私欲将一个好好的家拆散了,可言儿到最后也没有想要把你怎么样,你的三郎也依旧在,你的三郎有今日之遭也是为你所迫,在这个家中,官家对得起的人就只有你自己。”
皇帝怒目而视,瞪圆的眼珠子如要从眼眶中脱离一般,李贵妃红着眼站起,朝皇帝福身,“妾失仪了。”
因李皇后一番话,皇帝苍老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与悔恨。
四姓之一的崔氏其族子辅国数十载位极人臣,宗族子弟众多而长房任相公的崔家长子膝下却只有一女,为此视若明珠,崔氏以温婉贤淑著称,而曾连中三元的金陵姜氏嫡长女以才貌著称,世家小娘子多养在深闺之中,但二人都是名声在外的温柔贤良之人。
然宪明皇后崔氏与安国夫人姜氏的温柔不同,姜氏的温柔带着女子的傲骨与几分刚烈,而崔氏端庄稳重,事事顺从不争不抢,即便父亲权重也从未骄纵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