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后,常舒然的手臂已经恢复正常。
趁着天气大好,她拉着陈皮去集市上逛逛。陈皮没说不同意,但是一路上都耷拉着脸。常舒然难得买趟东西,原本心情很不错,看见陈皮的表情后,购买欲都降低了。尤其是她看见时不时地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时,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想不到陈皮大爷还是个忙人,连采购的时间都没有。您还是请回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常舒然看也不看他一眼,说出的话极具嘲讽性,让陈皮心里凉飕飕的。他欲言又止,犹豫的神情一闪而过,很快又成了熟悉的面无表情。
“那你继续吧,我走了。”陈皮道,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人怎么回事?常舒然见他要走,刚想再说他几句,转念一想,他不对劲。虽然陈皮的脾气不好,但不至于一点耐心都没有。尤其是他们混熟后,除了他嘴巴毒一点外,很少当面甩她脸子。所以他的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以至于他的心情变得很糟糕。
她想起来,陈皮是匆匆赶来的,身上还冒了点汗水。同时,衣服上有些污渍,上面染着股卤子的味道。那个味道很熟悉,像是东门斗鸡坑附近的小摊特制的,那里也是陈皮常去的地方。常舒然略微思考,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了。陈皮是去斗鸡了吧,而且又一次失败了。
她是真不明白,他从来没有被幸运女神眷顾过,她也没有短过他吃喝,他为什么还要去斗鸡?常舒然感到有些挫败,踢走脚下的几块石头,然后往回走。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抬头一看,是陈皮回来了。
他看见她愣住的表情,刻意地别过视线,道:“你不是还要买东西吗?走吧。”
“你不是不想逛街吗?”常舒然道。
他“哼”了一声。“我陈皮还不至于言而无信,既然答应了和你一起买,自然就会做到,还不赶紧走?”说完,陈皮跟在常舒然的后面走。常舒然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很快就强行压了下去。
常舒然看了很久,也找不到符合她心意的东西,无奈地叹了口气,脚步也渐渐慢下来。
陈皮见状,问道:“你到底要买什么?”他看她就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忙活半天,什么也没有买。
“我是在准备给霍医生的临别礼物,他就要走了,我总不能空手送他。”
“他要走?”陈皮皱眉。“他要走就走,为什么要你去送他?”还准备礼物,听上去就很麻烦。
常舒然见陈皮是发自内心的困惑,就好好地同他讲清楚。“因为霍医生是我的朋友,也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他要离开,我总要去送他的。”陈皮听完,不以为然地挑眉。她又道:“不光是我,其实你也该送送他。”
“为什么?”陈皮的音量加大。
“因为他也是你的朋友啊。你们同吃同住过,还一起处理蔡府的事。对了,你还当过他的助手。如果你不去的话,他一定会哭晕在船上的。”常舒然笑道。陈皮想象着霍医生在船上,边哭边念叨他的名字,只觉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要去就去吧,我没兴趣。”
常舒然摇头,道:“是霍医生坚持要你去的,他说你是他的朋友,你要是不去,他真的会很伤心的。”原话当然不是这样,但是她确实把话带到了。常舒然心虚地加快脚步,走在陈皮的前面,自然也没有看见陈皮奇怪的表情。
在这个世界上,能触动到陈皮内心的东西很少。可是“朋友”二字,却实打实的让他困惑。过去的十几年里,没有人是他的朋友。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无所谓生,无所谓死。谁会看得上一个叫花子?谁会把叫花子当作朋友?
他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常舒然,暗自好笑。今年与往常真是不同,出现了几个怪人,上赶着和他做朋友。难道没有人和他们讲过,他是个狠角色吗?手上的伤早已结痂脱落,只剩下淡淡地痕迹。他身上的衣服,穿着很舒服。没有人会用异样地眼光看他,就好像他是个和其他人一样的人。
这些都是拜那两人所赐。这就是“朋友”吗?似乎挺不错的。
*
霍医生走得匆忙,定的票是在凌晨时间出发的。他时不时地看手表,眉头一直紧缩,像是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他看见常舒然和陈皮,向他们招手,生怕他们看不见。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常舒然道。霍医生今天穿的很潦草,没有以往的精英做派,倒像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就连动作也是畏畏缩缩的,很不起眼。他站在不易被人发现的阴影里,如果不是陈皮眼尖,常舒然根本找不到他。
“还不是为了你的大弟子?”霍医生努努嘴,示意常舒然看自已的箱子。箱子的拉链并没有完全拉上,她凑过去看,就对上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
“你把小……”她意识到自已声音有点大,降低音量道:“你怎么把小少爷带来了?蔡文晋知道吗?”
“他当然不知道了。他要是知道,别说小少爷了,连我也走不成。”霍医生忧心忡忡地说。他当然知道,现在的小少爷就是块烫手山芋,谁碰谁倒霉。但是,谁让小少爷自已有本事,能溜出来呢。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耍的蔡府的下人团团转,偷偷跑到他的住处,求他救自已。
霍觉民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本就同情这个孩子,再加上小少爷是个可塑之才。他一身的医术,也想过找个传人,正巧人就来了。也正巧他要离开,把这孩子送走不算太难。
“你说,这还不是天意吗?再说了,他身体不好,没了我估计也活不长。”
常舒然见霍医生不断为自已做解释的样子,心知他是下定了决心。她叹了一口气,道:“我还能多说什么呢?你们多保重吧,蔡府的事,我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
霍医生颇为感动,拍了拍常舒然的肩膀,情深义重道:“不愧是我的老乡,仗义!”他又看向站在一旁的陈皮,想去拉他的手,但是陈皮很快地躲了过去。他也不觉得尴尬,笑道:“你也不赖,知道来送我。”见陈皮手上还拿了个包裹,惊讶道:“哟,还给我准备礼物呐。”伸手就要拿。
陈皮拿着包裹的手,不停地移动,就是不让霍医生碰到。他看霍医生不想拿了,才停下来,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把包裹交给霍医生。
“一路顺风。”陈皮言简意赅。
霍医生愣了一下,道:“当然,我也祝你们平平安安。”他对着常舒然挤眉弄眼,道:“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啊。”
闻言,常舒然脸色一变。陈皮摸不着头脑,刚想问“什么好消息”,就见常舒然把霍医生推走,劝霍医生不要延误时间。
“总之,再见了。”霍医生回头,对二人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