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含泪点头。有一种直刺进心底的疼无法出口,甚至都无法大声地哭,只能一颗眼泪一颗眼泪地跌落。
她明白此时小康妈其实已经分不清身边的人是谁。其实小康妈身边的人是谁都不重要,就算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小康妈还是会这样自己说给自己听。她是心底的情绪压抑得太多,她必须要用一种倾诉的形式将它们都发泄出来。她一定是恨不得将小康从出生那天起直到今天的所有往事都说出来,就像重新经历一次儿子的出生与长大,就像——儿子还在身边,没有永诀。
秦筝轻声应着,“真好……小康怎么那样懂事啊,其实他最好还能让那十个媳妇儿每个人都生个大胖小子、大胖丫头,想想如果有十个粉嘟嘟的小家伙陪着您,那您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老太太……”
小康妈点头,面上是虚幻的笑,“闺女,你说得对!那样儿孙满堂、孙子孙女儿绕膝跑,我老太太就算吃了一辈子的苦,就算为我小康流干了眼泪,也值得的,是不?菩萨都说好人有好报,我这辈子为我小康吃尽了苦,为的不就是老了那天,有这样的天伦之乐?”
秦筝从身上没找见纸巾,便干脆伸手去擦小康妈涕泪横流的脸,“您说的对啊。只要孩子好,就算当妈的要吃一辈子的苦,老了看着他们高兴,就也只觉着甜了,是不?”
小康妈看向秦筝的目光渐渐从虚无里抽回来,一点点有了焦点,“闺女,你说的真好。你也当妈了?”
秦筝含泪微笑,“大妈,是啊。在这儿呢。”
秦筝说着将老太太的手放在她的腹上,小康妈用掌心抚摸着秦筝的腹部,轻轻地笑,“哎哟,真好。还没显怀,但是已经能摸出肚子硬硬的了……”
秦筝含笑点头,“是啊。他虽然还只是小小的,但是已经告诉我他来了。”
小康妈怔怔抬头望着秦筝,“你的孩子在你肚子里,那我的小康呢?”
小康妈忽地惶急起来,她一把推开秦筝,从地上猛地站起来,四处去望,“小康啊,小康你在哪儿啊?妈来了,你藏到哪儿去了?小康啊,你快点出来呀……”
小康妈喊着,走着,忽然一转头看见了被保全人员护在身后的碧笙。小康妈站在那儿就笑了,伸着手指着碧笙,“小康?小康你长大了,你长得真好看啊。小康,他们都说你是傻孩子,其实妈知道你不是。看你现在多好,长得这样好看,怎么会是个傻孩子……”
小康妈说着便向碧笙的方向走过来,伸着手,仿佛真的想要拥抱自己的儿子。
秦氏的保全人员全都如临大敌,彼此架起手臂来拦住小康妈,“您看错了,这是我们秦总!”
秦筝轻唤,“碧笙……”
此时不该让保全人员用残酷的现实点醒小康妈。她现在已经进入一个癫狂的状态,虽然看似疯癫,但是这个状态未必就不是人在巨大悲痛面前的自我保护方式。所以,不应该点醒她啊,应该给她一点时间,让她的心慢慢接受儿子已经不在的现实……
碧笙听见秦筝的呼唤,隔着人墙沉痛地望着小康妈。
忽然,碧笙推开了所有的保全人员,独自走向小康妈去,甚至主动握住了小康妈的手,“诶,妈,我在这儿。我长大了,我变得好看了……”
“小康啊,我的儿啊……”小康妈一把抱住碧笙,嚎啕大哭。
人群背后,秦筝也哭得再也压不住了声音。
良久,小康妈终于苦累了,在碧笙的怀里睡去。即便疲惫入梦,却还紧紧攥着碧笙的手不肯放开。
医护人员推来了担架车,将老人放在车上送到病房去。碧笙没有抽开手,跟着小康妈一起走向病房去。
担架车路过秦筝身边,碧笙用另只手将秦筝扶起来,含着泪却笑开,“傻瓜,看你哭得眼睛都肿了。怎么,想当金鱼啊?”
秦筝擦干眼泪,脸一红,“你滚。”
碧笙轻轻叹息了声,“你先回去吧,我今晚留在这儿陪着她。她悲伤过度了,我怕晚上再有什么事。我让孙明送你回去,你也跟着哭了这么半天,回去好好休息。”
秦筝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清醒过来了,恐怕会跟你拼命。”
碧笙点头,“放心吧。这个心理准备我有,就算让她打几下、骂几句,我都应该受着。”
秦筝欣慰点头,想到碧笙可能要受到的苦,还是忍不住垂泪,“受不住的时候,就求饶。让她把心里的痛苦和疼都发泄出来就好了。”
碧笙一笑,“我连你都能忍,忍她就是小菜一碟。”
秦筝气得险些挥拳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