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哥,”洛桑说,“真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和秀秀很早就要走,不想惊动你,就没和你打招呼。”
长谈一夜,凌晨才睡,我没精打采的,洛桑却始终是那样神采奕奕,一点也看不出他有些许疲惫。
我走到他面前,很想再说点什么,可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无法说出来,最后就只能用一个动作表达——我将手搭在他石头一样坚硬强壮的肩膀上,用力摇了一摇。
洛桑也仅对我说了一句:“你和小雨姐,不管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都要好好在一起。爱侣之间的缘分是天注定的,不要辜负上天的心意。”
*
洛桑走后,我在葛尔扎村一呆又是好些天。每天都在烟云缭绕的山水之间行走,时不时地,我就能捕获一些灵感,开始构思一出新话剧了。只可惜我没有带电脑,曾经那高科技的产物总使我感到过度的精神消耗,我爱过它,可当坐在它前面,抚摸着光滑的键盘,却又心生惧意,却又只想远离。
可是现在,我多么希望手边有一台电脑,让我能经常敲出一些文字啊。
好在手机也有记事功能,虽说电池总不够用,“备忘录”里也给我密密麻麻地记下了不少内容。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洛桑家的邻居,老强巴家的母牛要生小牛犊子了。许多人都围在牛栏外围观,我也是其中的一个观众。牛圈的地上放着木棍,塑料盆里倒满高锰酸钾溶液,浸泡着一根用来助产的绳子,这些东西想来对于给母牛接生很重要。
那头母牛大腹便便的,肚皮都快贴到泥地上了。她显得非常不安,时而坐卧,可不到一分钟又笨拙地跳跃起来,左顾右盼地到处走走,吃两口饲料,但很快又“哞哞”地叫唤出几声。我从站在旁边的人嘴里了解到,母牛的那种行为叫做努责,她是已经开始在往腹部用力要诞下小牛宝宝了。
老强巴和他儿子,二十岁的丹途守在牛圈里,两个人都高兴得脸庞泛光,却也掩饰不住心里的担心。要知道牛产崽也会遇到难产的情况,处理不好的话母子都很难平安。
老强巴用藏语对邻居们说着话,以缓解他的紧张情绪,欧桑也过来了,站在我身后为我充当翻译。
欧桑说:“老强巴是在和邻居们解释,一会儿万一发现牛的胎位不正,就要采取助产措施,方便的话请大家一起帮帮忙。”
我问欧桑,怎么样判断母牛是不是难产?她又不会像人那样说话。
欧桑告诉我,只要能见到牛蹄子了就可以判断小牛犊个头的大小,小的话通常无需特别担心,可若是公牛犊,个头很大,助产绳大概就得用上了。
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母牛躺在地上后就再也不站起来,看来是小牛快出来了。如果她不站着生,主人们就能轻松不少,无需用手来帮她承托胎儿。
我还在左瞧右看牛圈里那些工具呢,冷不丁就听人们喊叫起来,欧桑也极度兴奋地推了我一把,嗓音都有些颤抖:“漏蹄啦,小牛漏蹄啦!”
我急忙定睛朝牛的阴户看去,果然见到两只细白细白的东西探出来,那真的是两只牛蹄啊!
欧桑与大家伙儿一起笑着猜测小牛性别,人们说估计得是头公牛崽,蹄子大,重量少说也有八九十斤。
但这就涉及到了母牛可能难产的问题。判断为胎儿是公牛犊后,老强巴父子就真正紧张起来,严阵以待地守在母牛旁边,棍子和助产绳都抓在手里,随时准备施救。
整整一个下午,老强巴家的牛圈都热闹得不行,人们不时爆发惊呼声,有时是因为担忧,有时又是因为惊喜。
直到下午六点钟,老强巴父子才和两名大汉一起,将正过胎位的牛犊从母牛肚子里拽出来。当那个浑身布满粘液的小牛犊给挂上牛栏,又放到草垫上做清洁工作,两个大姐又帮手给母牛消炎并清拍太保,所有人才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欧桑笑嘻嘻对我说:“瞧,又是一个新的小生命诞生了。咱们的生活实在是太奇妙了,有忧心也有惊喜,这两种心情总是交换着来找我们。哈哈哈~”
是啊,喜怒哀乐这四种情绪,不正是统治着我们的精神世界的四大“领主”吗?面对人生,我们消极也好,积极也罢,都不可能摆脱它们的控制,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与它们共处,小心维持它们之间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