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巧合,秋长风招惹了巫族天女,必然会惹恼护卫天女的苍氏人。
明知如此的小海,是按原先的打算匿在这深宅大院里不动,还是趁早远远躲去?
“婆婆?”我眨了眨眼,确定出现在眼前的是冯婆婆,“你……”
“嘘——”冯婆婆按住了我的嘴,一边为我套着外衫,一边压声道,“别说话,随婆婆走!”
二度从梦里被扰醒,我神志昏昏,哈欠声不止,只有乖乖任婆婆摆弄。直到我们开始在屋顶上漫步时,才算真正清醒过来。
“婆婆,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可以将小海心里的黑洞缝上的地方。”
“呃?”我咭咭怪笑,“婆婆,您又在说玄语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当落身在一间看起来像是普通民居的门前,我满头雾水。当婆婆推开那扇门且拉着我走进黑漆的室内,我不明所以。当婆婆使我看请了床上人的面容时,我 ……我转身要逃。但,被婆婆紧紧拉住。
“小海,你必须看他。”
“不,婆婆,小海不要……”冯婆婆怎么了?她是世上最疼小海最爱小海的人……
“小海,我知道你定然在责怪婆婆残忍。”小海在颤栗,但冯婆婆没有如往常般将我收裹在怀内,仅仅牢箍住我的腕。“如果当真能一辈子不见他,也就算了,可既然他来了,婆婆就不能不着手治愈小海心上的黑洞。小海你还这样的年轻,婆婆不能看着那个洞将你未来的路给吞没了啊。”
什么黑洞?什么未来的路?婆婆在说什么?我不懂,也不要懂,我只是不想看见他,不想见这个人!
“婆婆,小海不要,婆婆,你……”抱小海,疼小海……
“婆婆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走了,小海,婆婆必须在知道你就算一个人走路也不会害怕黑暗和孤独时,才能走的安心。”
婆婆在说什么?“婆婆,你要走?去哪里?你也不要小海了?”我疑惧地盯着这张世间最慈蔼的面容,我告诉自己,这世上每个人都可以不要小海,唯独婆婆不会,她不会!难道……”不是么?
“傻孩子。”冯婆婆还是搂住了我。“人的天寿到了,都会走啊,这是谁也违抗不了的规律……”
“不不不!婆婆,有小海在,小海不会让你……”
“不行!”冯婆婆脸色一扳,“婆婆绝不允许你动那样的念头!人之命,乃天定,顺其自然就好,不可强求。”
“可是,小海怎么可以让婆婆离开……”
“好了,此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在此也不能停留太久。”婆婆推开我,牵我到了那人的榻前,“沧海,不能逃避,看着他,看着这个在你心口掘出大洞的男人……”
33
在我心口掘出大洞的男人。
苍天。我在不认识他时,便晓得他是苍氏的长子,巫族最出色的男人。也是,天女未来的男人。
那是我十四岁的生日。因为冯婆婆惊扰为天女取“药”的“圣洁”仪式,大巫师以仗责惩处。尽管神志疲弱,我仍扯下了臂间采血软管,挣扎下去,抱住了口被堵臂被搏眼看要被拖走的婆婆。
十几年来,我无声无息,吞着苦涩的香兰草,忍着一年中半数岁月需在床榻度过的煎熬,并非为了每年月晕之日便随巫铃伴来的“汝生之,即为汝姐。非为汝姐,汝之焉存”的魔咒!
因为,婆婆告诉我,每一个以生命的形态来到这个世界的人,都是上苍的福悯,每个人的生命都无比宝贵,不管是他人还是自己,俱无权轻贱。婆婆要沧海活下去,忍过上苍的试炼,忍到足可以主宰自己的生命之时。
如果没有这样的婆婆,如果没有这份支撑,巫族云家的二女沧海能否存活到今日?
但他们竟敢动我的冯婆婆,动我仅有的温暖,我不会依。
对着满室因我突然冲下来的震愕面孔,甚至是大巫师深不见底的眼睛,道:“如果你们敢动婆婆,我会放光自己全身的血,让你们的天女在未来连一滴血都拿不到。”
“为了一个老奴,你竟敢说出这般忤逆无良的话?”大巫师如毒蚝噬蛙般盯住小海。“为天女献血,那是你生来的使命,成为天女的药人,更是你无上的荣耀。”
好笑。“我不认得天女,只识冯婆婆,你们敢动她一下,就让你们的天女去吞香兰草。”
“你可忘了,天女是你的亲姐?”
“你真是蠢,听不懂话么?我说,我不认得天女,也没有姐姐。”
巫族,甚至整个巫界,敢如此对一族的大巫师如此说话的,小海是第一人。冯婆婆常言大巫师那压人的气势只有沧海毫无所觉,事实上,我的确感觉不出来。这个穿着金色巫师袍衣的百岁人,也只不过是那些对着小海的血会射出贪婪眼光的人群中的一个,面上的慈悲,掩饰不去心底的污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