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叙川随口敷衍,不疾不徐走下一级阶梯,躬身行礼告退。
太后顿了顿,方叹道:“旁人也就罢了,怎地连你也与我客气?只唤我娘娘,连声阿姐都不愿叫了。”
叶叙川不语,手指轻轻摩挲官袍滚边。
“我近来总想起当初在藩镇的年光,时雍,你可还记得教我们经文的那位范先生?”
叶叙川瞥她一眼:“自是记得。”
叶朝云含笑续道:“当年我们在范先生门下,儒家经文学得不多,倒是博览群书,涨了不少阅历,我想,苏先生与范先生相似,都是大开大阖,不拘小节的性子,未必有心狂言。”
“不如这次先赦免了苏先生罢,想必他也得了教训,今后不会再给官家读旁门左道的书本了。”
说罢,她抬起眼,观察叶叙川的反应。
叶叙川淡淡道:“苏子野贵为天子之师,却向官家教授长短经中的阴谋诡计,如此胆大妄为,臣不杀他,已经顾念了昔时之谊。”
叶朝云笑容有些僵硬。
“长短经那书……我也曾看过几眼,虽说不算光明磊落,但有些词句也未尝没有道理,官家以后亲政,需弹压住朝堂上文武百官,学些帝王心术,也是无碍的罢。”她低声道。
“官家是九五至尊,须仁民爱物,紧握权柄的手段何止百千,既可用阳谋,为何要用邪门歪道?”
叶叙川远望绯色云片,似乎想起一些遥远而晦暗的往事。
“当年太宗皇帝最擅以计策玩弄权势人心,为收权柄,又是断粮草,又是挑唆藩镇内乱,生生逼死叶氏不知多少良将,搅得燕云大乱,险些被北周打下真定府。”
他转头,平静凝视叶朝云有些泛白的脸庞。
“有些事,臣子做得,官家却做不得,阿姐,你想让官家也长成胆怯无能,遇事只用阴私手段的君王么。”
一席话如尖刀利箭,将叶朝云说得无言以对。
姐弟二人静默许久。
春风暖融融吹在颈侧,叶朝云却无端觉得冷。
她与叶叙川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家族破败后,她入东宫为侍妾,弟弟远走藩镇投军。
他们早已渐行渐远,却又互相依靠着在朝堂上立足。
忠直之士只晓得指责外戚误国,却不知她虽然坐了这个太后之位,却连替自己儿子选个帝师,都要看弟弟的脸色。
何其悲哀。
良久,叶朝云费力一笑道:“哦,那便算了,就当我没提罢。”
叶叙川微微颔首,语调放柔:“天下名儒大家何其多,从各殿大学士中另寻名师便是,念在苏子野年事已高,且于太后娘娘有恩的脸面上,臣与宰相商议后,已准许他留在汴京荣养,不必再贬谪它处。”
他对叶朝云道:“太后娘娘尽可安-->>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