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驳斥道:“嫂子且息怒,在老太太面前,可不是你闹的地方。”
那邢夫人冷笑:“别用老太太压我,老太太岂不是明事理的?可不要我将你那些欺上瞒下,取巧弄鬼的事儿一件件一桩桩的抖出来,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
王夫人面红耳赤,“我有什么取巧弄鬼的事儿了?你倒是说清楚了!”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凤姐赶紧上前说和,“两位太太,姑娘们都在这儿呢,不要让她们听了笑话。”
“呸!”邢夫人怒道:“到底谁是你婆婆?尽帮着别人对付我?”
凤姐被骂的不敢还嘴,只能红着眼睛退下。李纨扶着她去一边安慰。
宝钗本想领着姊妹们出去,但贾珍一把拉着,“坐下,还有事儿呢!”这么好的戏怎么能不看?
老太太今儿真的生气了,她怒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啊!”
王夫人、邢夫人都不敢再吵,只能躬身请罪。
老太太也正为难,宝玉不由劝道:“老太太,您就发慈悲,把她们都留下好了,也省的太太和大太太起争议,伤了大家的和气。”
这会儿探春忍不住说道:“二哥哥,自古无规矩不成方圆,怎么能有一点事儿,就坏了规矩呢!”
贾珍对探春另眼相看,冲她竖起大拇指,“三妹妹说的不错!”
探春俏脸微红,低下头。旁边惜春小声和她说了句话,惹得她恼了,和惜春互相嬉闹。
宝玉心中不满,站起来笑道:“三妹妹这话句错了,法不外人情,又有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八议。她们几个嬷嬷勤恳有年,就可议功议勤,正合了圣人之道。老太太亲自赦了,恩至上出,旁人也不会有意见的。本来就是合规矩的,如何是坏了规矩?”
老太太听宝玉竟能讲的一番大道理,心怀大悦,就要按照他说的,全部留下了。
凤姐李纨和一众姊妹都瞧着贾珍。
贾珍果然笑道:“宝玉所言,看似合情合理,其实,全是胡说八道。”
宝玉怒道:“我哪里胡说八道了?”
贾珍嘲讽道:“首先,你这几句话就不对。法不外人情?是说律法不在人情之外,这里的人情,是公平正义的人情,也是慈悲宽恕的人情,唯独没有放纵包庇的人情。要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又说八议,你知不知道八议是前朝陋规,如今的《大顺律》没有这一条?你竟拿前朝的法断本朝的案,让我怎么说你呢?”
宝玉涨红了脸,嚷道:“虽然没有,但理儿都是一样的。”
贾珍笑道:“你这话和刑部尚书去说,他不喷你一脸?”黛玉噗嗤一笑,见旁人都看着她,羞得扑到宝钗怀里。
贾珍又说道:“你不是不知道这李嬷嬷是怎么样的人,平日你也常受她的气,听说不止一次说要赶她出去。今儿真要赶她走了,你就三番两次的向婶婶和老太太说情,想留下她。要说你是重情重义,我也不说什么,但你怎么忘记了袭人、麝月她们这些服侍了你这么些年的丫头?怎么忘记了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你的绮霰她们?怎么不曾见你去看望一次现在仍病未愈的媚人?你有没有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替她们求求情,说句好话?你常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竟然是说着玩的?反而对一个厌恶的老婆子感恩,一点也不念旧情?这些丫头就算了,反正赶走了一茬又有一茬,你宝二爷房里总不缺丫头的。但你还说恩自上出。你不分青红皂白,把口碑人品都极差的几人留下,不是在给老太太积德,而是在给她添罪,下面的人会怎么看?他们会说老太太糊涂了,偏听偏信。荣国府的人心若是散了,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宝玉听得手都在颤抖。王夫人急上来搂着他,对贾珍道:“珍哥儿,你快别说了。”
贾珍却笑道:“婶婶,有些话,不和他说明白,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的。老太太和您一直宠着他,一直由着他,反而让他养成了这个性子。不读书也罢了,咱家也无需那样读死书的人,但需明事理懂经济,将来才能承担大业!当然,即便现在这个样子,做一辈子米虫,富贵闲人也差不多了。其他就是奢望了。”
宝玉被贾珍几句话说的大哭起来。王夫人抱着他安慰:“别听你珍大哥的,他吓唬你的呢!你现在已经很好了,多少世家公子都不如你,咱们家就数你嘴出色了。”
贾珍有些鄙夷的看着他,小声道:“这么大了……”
周遭的姊妹却都听见了,同时地下了头。
邢夫人阴阳怪气的笑道:“珍哥儿说的虽然难听了一些,但事事在理,也该让宝玉读读书,明明理儿了。不然总在丫头队里混,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住口!”老太太怒了,“谁敢再说我的宝玉,我啐她一脸!你们一个个正经事不干,都留在这儿做什么?走!给我走!”
老太太赶人了,贾珍也不乐意就待着,他笑着对王夫人和邢夫人道:“二位婶婶,你们也都别生气,那李嬷嬷和她们几个婆子,总归是要赶出去发卖的。老太太虽然说了话,但这是定死了的规矩,改不了了。所以,你们也不必再争了。”
宝玉听了,回头瞪着贾珍,“凭什么由你来管着我们府里?你回你的宁国府去!”
贾珍凝神看了他一眼。
王夫人被他的眼神吓住了,慌道:“你……想做什么?”竟然从心底里涌出一丝恐惧,不能让他伤害到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