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面的几年里,她和陆怀是最好的朋友,一起背着有人那么高的篓子去割羊草,一起在学校里报名去拾麦穗,一起去她们的秘密基地里捉知了,一起抱着气轮胎去河里洗澡。。。。。。
怎么说呢。
陆怀的性格是小孩里最好的那个。
不仅什么都会听她的,而且粘人,回想起来,可能就是一种被需要感吧,以至于在此后分别的那么多年里,李玉娴始终心有愧疚,也心有惦念。
毕竟陆怀只有她这么一个最好的朋友,除了自己,陆怀跟其他人关系都挺一般的,那么如果自己走了,她怎么办呢?
她又会变成那个远远躲在树底下看着别的小朋友玩的孤僻小孩吗?
她会因为没有糖吃嘴馋吗?
她爸爸身体还好吗?她妈妈工作还忙吗?
她有没有挨打,有没有人给她做饭吃呢?
这些思念,困扰了李玉娴很久。
直到她上了初中,重新认识了更多朋友,那个女孩瘦小的身影才慢慢淡出她的世界,成为藏在深处的记忆,成为一个模糊的点。。。。。。
“那老师后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吗?以前的小伙伴们也不联系了?”讲故事总比讲课有趣,讲课的时候他们昏昏欲睡无精打采,一听这些故事,就个个精神抖擞,还有主动提问的。
“回去过啊。”李玉娴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读高中的时候回去过一次,但是小伙伴们进厂的进厂,早婚的早婚,还有的。。。。。。已经搬家走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其实是后悔的,后悔在最思念的那几年里没有回去过,偏偏又在最淡忘之时,心血来潮回去了一趟。
物非人非。
早年的矮平房很多都不见了,但凡这些年攒到一些钱的,都自建了两层水泥楼房,黄土路也浇筑拓宽成了水泥路,破败的拱桥重新修缮。
为数不多没变的,就是还算熟悉的弄堂巷子,蜿蜒清澈的河道走向以及桥头那家□□屹立的破小卖部,至少还让人认出回家的路。
事实上。
小伙伴的事迹们,李玉娴基本没有去考证,大多是凭借后来大人口中闲谈得知,谁谁进厂了,谁谁早婚了,谁谁成了学坏成了街边二流子。。。。。。唯独那个人,她去寻了,离开那日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后来也未曾听过父母谈论起她,不知道她如今生活如何,是否还记得自己。
但最终,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栋崭新的楼房,而居住其中的人,早已和那个人没有关系。
住户说,原本这块地的那家人,早就搬走了,男主人一死,就走了。
音讯全无。除了知道,她爸爸已经死了之外。
她会生自己的气吗?
李玉娴想过这个问题。
在那个朋友义气大过天的年纪,可能突然的分别比死还要难受吧?
但要真说难受,回想起来,竟然也没有多难受,只像是那梅雨季的阵雨,阴、湿、闷,在见不到太阳的日子里,被裹上了一层层塑料,逐渐发酵出一股子陈年的霉味。
阳光会到来吗?
小孩的时空感相比大人要长和慢许多,在多愁善感的年纪更是如此。
但阳光总会来的。
霉味淡了,记忆也淡了。
“今天就到这里,下课吧,知道你们的心思已经都不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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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娴看了眼时间,将今天收上来的纸质作业整了整,用夹子夹好放入包中。刚解除手机静音,就听到一条消息进来,拿起一看,脸上笑意就藏不住。
——下课了吗?海棠糕要不要吃?
——刚准备下呢,少吃点甜吧。。。。。。
——那和你分一个好不好?
——这么想吃呀?那你买,给我吃两口就行。
——你慢慢走出来吧,五分钟到。
天气蛮好,上个礼拜连着下了几天雨,气温一直徘徊在十几度左右上不上来,结果这个礼拜太阳一出来,春天的感觉一下子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