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面具人下了戏台子,倏忽间不见了,也不晓得去了哪。
“去给娘娘表演了。”人们猜测。
“这么好看的戏,肯定不是人演的,是鬼神演来给娘娘看,我们沾了娘娘的光才能看。”
“钩星,那些戴面具的,是什么人呀?”梁照问。
“面具人。”梁稚玉说,“这表演精彩,我喜欢看。”
突然有个人惊恐地大叫着,从戏台后面逃出来,脸色白惨惨的,两条腿打哆嗦。
大家问他为何这么怕。
“鬼!”那人嚷,“我看到了!看得仔仔细细!那些戴面具表演的不是人!刚才我揭开其中一个人的面具,她没有脸!她们没脸!是鬼!是鬼在表演!”
“今天就是鬼节啊。”有人说,“你无端端的去揭别人的面具做什么?”
“我、我跟别人打了赌,要看看表演的人到底是谁……啊!没脸的鬼追来了!救命!”拿着一张彩绘面具,那人挤出人群逃离现场。
可以预见,他不把抢来的面具还给别人,别人不会放过他。
七月半的白昼属于活人和神灵,傍晚和夜晚属于鬼魂。
一家人吃饭前,姑婆把纸钱纸衣服放在盆里烧了,用茶饭酒菜祭祀女怨,又念了追猎者的名讳,请她来吃饭。
因梁照等人没有放过河灯,钩星带她们去河边放灯,让河水带走一盏盏点亮的灯。
梁照凝视离开的灯,说:“我在灯上写了名,梁照之妹、梁稚玉之姐。如果鬼灾出现早几年,如果我早点抱着妹妹找姑婆……”
这世上没有如果。
梁稚玉不曾在河灯上写名字,不曾祈愿。
河面的灯火寥寥几点,杨阿喜在门前烧了纸钱给自己的死鬼男人,嘀咕道:“河上像是飘着鬼火,怪吓唬人的。”
宋飞燕把纸钱拿到门前烧,道:“小孩放灯玩,也没碍着你啊。”
杨阿喜别过脸,不跟她说话,进屋里去了。
“娘、娘!”她儿子叫她,口齿不清,手指着空气,“人,人……”
“哪里有人,家里就咱娘俩。”杨阿喜把祭祀过鬼神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儿子,趁着天没黑透,赶紧吃饭。”
她儿子被她放在加高的椅子上,自己扒了口粥,指着空气,改了口:“鬼,鬼……”
“你乱说什么话?”杨阿喜不高兴,瞪儿子,拿起碗喂他吃,“看看人家钩星养的闺女,古灵精怪的。你跟她一样大,也不学聪明点,成天惹我这亲娘生气!”
训了儿子,她瞪空气:“是鬼你很了不起?人都会死,死了就变成鬼,我可不怕你!这是我家,我管你是鬼是神,没请你来做客就给我滚!”
问儿子:“还看得见鬼?”
都说小孩子心思少,眼睛能看到很多大人看不见的东西。杨阿喜看不见鬼,她儿子吃了嘴里的粥,抬头看她。
他的眼神奇怪得不像小孩子,既轻蔑,又带了几分说不清的惧怕,让杨阿喜对他扬起巴掌:“瞅啥瞅?”
小男孩脖子一缩,哧溜滑下椅子,抬腿往屋外跑,边跑边哭:“这债我不讨了!马大力去年夏天死透了,他欠我的钱我不想要了!呜呜,我要下地府,我不讨债了,呜呜!”
不知他遭遇了什么怪事,嘴里讲的话杨阿喜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