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这是怎么了?喝酒也不顾着自己的身子?”我早已忘记了什么规矩礼仪,只是一脸心疼地望着我心爱的男人。
“是你呀。”他抬起头,目光中仍充斥着掩不住的没落。
我本能的感觉到他心底深刻的伤痛,索性也不去答他,用关切的眼神对上他的目光,然后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让贝勒爷如此伤心?就连福晋也是一样的神色?”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似乎穿越了我的身体直直的望向前方,嘴里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晖儿是嫡子,也是静宜唯一的儿子,可就这么去了。”
弘晖?
我的脑海里闪现出这个并不熟悉的名字。记得历史上有名的只是弘时、弘历、弘昼三兄弟,没想到还有很多短暂的生命是被吞噬在了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而在我的心里,眼前这个男人的形象永远是以冷峻坚强的面孔示之于人,没想到在坚硬的躯壳下他的心灵也会有偶尔的脆弱。
我抬起手轻拂着他的面庞,用我能想象出的最温柔的声音悄悄安慰着他;而他似乎也有些倦了,双手攥紧了我的胳膊,闭上眼睛,把头埋在了胸前。
我就这样紧紧地靠着他,听着他的心脏有节奏的跳动,感受着他的身体散发出的气息,既兴奋却又感到惶恐,既熟悉却又觉得陌生。如果说当初对他所有的情意多半是因为阿真的缘故,那么今天我却是完完全全把他当作了四爷。不是记忆中的,也不是回忆里的,而是清清楚楚站在我面前让我为之心动的人。
他的手颤了一下,头也抬了起来,似乎惊讶于我那情深似海、悲愤交加的目光,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见过晖儿?”
我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怎么哭了?”
我这才感到脸上湿湿的,连忙用脸在衣袖上蹭了蹭说:“人生在世,难免会有一死。但总角孩童,幼年而逝,奴婢听了着实替贝勒爷感到难过。”
他没有说话,只是兀自点了点头。我怕他继续伤怀,便又说道“以后贝勒爷还会有很多的子女代替小阿哥承欢膝下,所以还请贝勒爷节哀。”
“是呀,世道轮回,生死有命,难为你这丫头还来宽慰我。”他脸上的愁容似乎淡了几分,慢慢放开了我的胳膊,随手抬起右臂,而那条帕子竟然还拿在他的手里,帕角上一个歪歪扭扭的“禛”也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先是一愣,又仔细看了看,终于认出了那曾是自己的东西。于是望着我,一个捉摸不定的笑容一闪而过,“这条帕子,你一直都带在身边?”
“我…是…其实也不是…”我心里一急,嘴上说的也是乱七八糟,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对我狼狈的样子仿佛视而不见,一边用手捻着那个字一边说:“看来你这女红真是够糟的,就这么一个字,竟然也能绣得这么糙?”
这下我的脸更红了,不是害羞,而是被他气的。这个男人的脸怎么变得这么快,刚才还是一片愁云惨雾,现在到有心情消遣起我来了。我冷着脸闷哼了一声,伸出手臂想拿回帕子,可谁想到却被他一把抱住,接着一个重重的吻落到了我的唇上。他的唇有些冰冷,不似梦中那样温暖而湿润,他的舌尖灵巧的撬开我闭拢的牙齿,轻而易举的便用他的热情点燃了我心底的温存。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天地星辰都已消逝而去,只剩下一个他和那疾风骤雨般的热吻与我纠缠在一起,直到因为窒息才猛地把他推开了。
“吓到你了?”他一边喘气一边问。
“真得很糟吗?我足足绣了两个晚上呢!”
他满脸惊愕的对上这匪夷所思的答案,终于笑着摇了摇头说:“很糟,但是。。。我却很喜欢。”
“真的?”我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嘴微动了一下,眼光掠过,想说的话似乎一下子又咽了回去,弯下腰拾起掉在地上的斗篷塞进我的怀里,一脸的笑意也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嗯哼!”一声刻意的咳嗽在背后响起,脚步声也已到了近前,“四弟好兴致,怎么跑到这里躲清静?”三阿哥一向温和的声音显得有些生硬。
“刚才喝得急了点,有点头晕,出来透透气。”四爷的语气又变得波澜不惊。
“奴婢给三阿哥请安,三阿哥吉祥。”我现在是不可能站在一边儿什么都不理的,只好乖乖的行礼请安。
“原来如玉姑娘也在呀,还真是巧了。今晚夜色朦胧,又恰逢十三弟新婚之喜,是否又有佳作共赏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一番话说得那么自然,仿佛我们是相识多年的知交好友。而对面四阿哥的脸色却明显陷入了阴影里。
我压下心里所有的愤怒,淡淡地看了三阿哥一眼,然后对着四爷福下身去:“奴婢赶着去给格格送东西,四阿哥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去吧。”四爷冰冷的声音像雪片一样飘了过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但却不敢抬头,眼角的余光瞟见他的右手还死死的攥着那条手帕。我站起身来,擦着三阿哥的肩膀走了出去。身后两道灼热的目光竟交叠着射在了我的身上,让我避无可避,无处可藏。而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也只能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终于拐进了阿哥所的门口,我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但那压抑的感觉却仍萦绕于心头,久久的挥之不去。
紫禁城外
马车“咣当”“咣当”的驶出了玄武门,我半倚在车壁上,眯着眼睛,轻轻揉揉太阳穴。一旁的紫樱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轻笑道:“前次出来的时候,你个小丫头兴奋得跟什么似的,今天怎么到败了兴致?”
“这怎么相同?”我咧了咧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现在可是去帮十三阿哥搬家,怎么能跟出巡的时候相比?”
“傻话,难道出巡的时候就不是在当差?”
“是,是,好姐姐,这几天睡得迟了,就让我再眯一会儿。”我摆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终于换得了她同情的态度。于是闭上眼,把头放在了膝盖上。
小睡一下怕是不能的,甚至闭上眼睛我都有些害怕。还记得在塞外的时候,我曾一次次对上四阿哥和他的福晋冷笑着远去的背影,然后就会在哭泣中醒来。而自从十三阿哥大婚的那天之后,每每入梦,都会看见四爷阴沉得看不见底的脸色,我挣扎着想要离开,却总会有无数个似笑非笑的面具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把我挤在原地,透不过气来。
“去吧。”四爷那几乎可以把人冻住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明知道自己没有一点错处,却仍旧觉得心虚。也许这声音对我太有威慑力了吧,还是我太在乎,太害怕失去?想到这儿心里不禁有些委屈,爱情应当犹如夏天的空气,干燥而灼热,但我却非要站在零下二十度的气温里一下一下的铲雪,不时还要抵御一下寒流的袭击,无论体力、耐力,都缺一不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