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躺的地面似乎是白色的,不热也不冷,只是一种存在,一种平平的、空荡荡的东西。
她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慢慢的,那些雾气成形了,这里更像他们的家,她丈夫的书房,阳光透过漂亮的法式窗户闪闪发亮,四下里一片静谧,只有那古怪的流水声从近旁的薄雾中传来,渐渐的薄雾散去了,那水声果然是奥特河在流淌。
后来,她见到了母亲,除了那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让她记忆犹新,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印象中朦胧模糊的母亲。
安德洛墨达对这个红颜薄命的女儿感到心痛惋惜,她死的很快,没有任何痛苦,毕竟只是一场意外的爆炸,可她的女儿却在阿兹卡班度过了临终前的日子。
但阿洛拒绝了跟她向前走的提议,她只是仔细端详着年轻的母亲,就像父亲说得那样,她长得很像母亲,除了头发和眼睛——奥利凡德家族遗传金发和银色的眼睛,就像她的舅舅加里克·奥利凡德那样。
“我在等他呢,抱歉,妈妈。”
“如果你觉得这是值得等待的,那我们就暂时告别吧。”安德洛墨达说完,拥抱了女儿。
阿洛点点头,叹了口气,离开这个地方很难,因为这里温暖、宁静、明亮,而她知道她要回去面对痛苦,面对阿兹卡班的恐惧与绝望,但她已经承诺了巴蒂,便不会食言。
她站起身,安德洛墨达也站了起来,她们久久的凝视着对方。
“妈妈,告诉我,”阿洛说,“我能等到吗?”
安德洛墨达笑眯眯的看着她,明亮的雾气再次降落,使她的身影变得模糊了,但她的声音却温柔的传到了阿洛的耳朵里。
“当然,宝贝,我也在等着你父亲呢。”
阿洛又仰面躺在潦草的坟墓里,阿兹卡班绝望的气息扑鼻而来,她感觉到了身下冰冷、坚硬的土地,感觉到口鼻覆盖着泥土,身上已经不再疼痛了,但她感觉很困,于是陷入了虚无的沉睡之中。
她不能离开这里,巴蒂说过会跟她躺在一个坟墓里,他临终之前,一定会来带走她。
她要把今晚的记忆藏起来,希望之后再从记忆中提取出来,就像一个执行改变历史任务的时间旅行者,现在埋下一件秘密武器,在未来的某一刻某一古老的地点挖出来一样。
“不管怎么样,巴蒂,”阿洛深深的吸了一口他身上的香根草味,让那股烟熏的微微苦味充满鼻腔,这才满足的说,“至少儿子愿意把我们葬在一起,我很满意了,克劳奇的坟墓没派上用场,可是和我一起躺在雪松林里,你不觉得很快乐吗?和退休后的日子一样呢。”
巴蒂皱着的眉毛松开了,儿子最后理解、或者说是原谅了他,这让他觉得自己作为父亲并不算太失败,哪怕儿子亲手杀了他。
做父母的,哪能真的跟自己的孩子计较呢?
“巴蒂,我们不要想这些事了,把握当下才最重要,”阿洛摇着他的手臂说,“未来还有几十年呐,巫师的平均寿命是一百多岁,我一想到还能跟你在一起活那么久,都快开心死了!”
巴蒂转头看她,见她的绿眼睛里溢满了喜悦,显然是发自内心的认为和他在一起是最美妙的事,便也放松了神情。
死亡永远都对后死的那个人更残忍,就算生前形同陌路的夫妻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像他们这样恩爱了一辈子的夫妻。
当她走后,他回到家里,衣柜里都是她穿过的衣服和她为他买的衣服,看着厨房,前几天他们还在一起吃饭,冰箱里塞满了她尽可能留下的易于存放的食物——都是她撑着病体亲手做的,而盥洗室中她的杯子里还放着他们用剩下的半管牙膏。
他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和封盘前的那局棋盘,就像她还在和自己对弈,他待在平常加班到半夜的书房,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推门而进,递给他一杯冷咖啡,问他早上吃什么。
他一觉醒来,床上只有他自己,但家里到处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无意中打开阳台,还看到那把遮阳伞和望远镜,以及她让自己做的大书架。
他希望她最后的遗言是什么?
巴蒂。
她最后的遗言是什么?
他猜是巴蒂。
她喜欢呼唤自己的名字,她赋予了独特音色和意义的他的名字,每次她遇到皮皮鬼或者任何她解决不了的事、她有求于他、甚至想对他使坏的时候,她都会说:巴蒂。
他的名字,就是她的一生。
和她在一起时,他总感觉和上辈子不同了,这是一个柔和、安静、淡雅的世界,时间仿佛停滞了,让他想到奇迹和静谧之美,想到最难得到也最为向往之物,以至于即便他最终获得了它,也很难相信,且不敢触碰,并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拒绝它,重新考虑它是否真的属于他们。
但他又不得不停下来思考时间的流逝,就像在看着这个花园时,此时此刻,她在他身边,那双调皮的手又伸了过来,在他下巴上轻轻的搔着,用她的方式提醒他,那天晚上他们是如何站在露台上看着永恒的,靴子、雪、红酒、泰晤士河,关于她的伤痛的一切都变成了诗。
这就是诗,不是吗?那天晚上他拥着她,年轻美丽的她,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呼唤他的名字。
“巴蒂,你真好闻。”
“哪里好闻?”巴蒂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服领口和腋下。
“我总是会闻到过这个味道,”阿洛害羞的把头蒙进他怀里,脸也慢慢变红了,“还记得上辈子那次魔药课,我们第一次看到迷情剂,我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