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轻磕浅碰那么简单。”——“仪光公子自与主公尽兴一跑。我与老唐会照料您的马匹随后跟上的。”卓尔清朗的声音在近侧想起,讷于言的唐劭在他身边闷声笑了两声,以示附和。
良骏通灵性,缰绳只是轻轻一抖,已是飞跃而出,之后两耳边风声不断。身体虽仍觉颠簸,但较之驾乘寻常马匹不知稳当多少。胯下马匹极善于与骑手配合,未出一刻,骧已经能与马浑然合一。
放眼望去,只有两道烟尘朝着西北方向直插了出去。卓尔放下挡在眼眉前的手,回头看向唐劭,老唐正把菊花骢的栓绳系在自己的马鞍上。“直至方才我才算松口气。主公已经两个多月没露过一丝笑容。适才居然笑了还是那般畅快。”——“可认输了?”老唐呵呵笑着
“什么时候还要胡闹。主公跟前还要护卫···”——“凭主公的身手,即便真的动起手,仪光公子最多能走上十来个个回合···”
卓尔甩手往老唐腿上来了一巴掌:“你把心眼忘在酒碗里了。我自然不担心动起手的结果。我是担心主公舍不得动手,反而中了暗招。快同我追!”
放情而游之,赏心;纵马奔驰并驾齐驱,悦目;携赏心悦目之人同游,真快意也。一路飞驰直觉压抑于胸臆间,数月不散的悲怆、愤懑、仇郁,随着一声长啸吐尽;那股爽快是从骨子里直喷出来。一吐块垒之后,何处不是好风景好气象。
马蹄踩进漫天芦荡,咔咔脆响伴着冰凉的水直溅在皮肉上。陆昱厉喝一声扯住缰绳,淡金汗血还未跑尽兴即被喝令停止,紧急收步之际人立而起,发出一串龙吟般的长嘶。沈骧对坐下驾控还未能自如。兼有他骑的那匹白马,或许根本未将背上的人当回事。一路跑出兴致,便兴致盎然的钻进冰酥水冷的芦苇泽滩。待身后想起尖利的口哨,沈骧才得以使尽力气勒住胯下宝马,又拨转马头奔回芦荡外的冻土岸。
彼此一照面,陆昱又一次撑不住,叉着腰哈哈大笑。“放马奔驰一路上,为兄还在暗想,以今日畅快写一篇游记小文以为记载。刚好此刻贤弟为了拟好了题跋。便定名为《凤郎策马动蒹葭》,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哈哈···”
实则不需陆昱来说明,骧也知道自己此刻何等狼狈。彼时才感叹‘用顺手的器物是不可轻易变换’,现下就说嘴打嘴现报在自己身上。若非胯下马意识到冲入水泽,冰水浸没至马腹,才好歹收住脚步,怕是此刻真要献演一钞神骏入海,腾云化龙’的好戏与人助兴了。
骧愤愤然扯开蒙面纱绢,拎着精湿的衣摆跳下马,已经冷得抑制不住浑身栗抖。“为长不尊,也是一方诸侯做派,还忝居兄长···”
陆昱并不还嘴,抢步上前;在骧褪去湿衣服后,将自己的外氅及时裹在他身上。“贤弟莫窘。你那匹马这般任性驰骋,正说明它已认可你。不过需要再多些相熟时日而已。看贤弟也是喜欢这匹马,为兄就将此马送与贤弟。”
骧闻言倒吸口气。借着寒凉栗抖躲开了陆昱,略显结舌道:“兄台美意小弟心领。然此马神俊无比,其价值当在万金。寻常人见之一面尚且难期,骧得以一试其锐,已是有幸之至。况乎一个末级小吏,岂会拥有如此宝马良驹~~兄台若真有心要送什么···”缓了口气,继续瑟瑟而抖“莫如尽快招呼手下人拢一堆火来送给我···我快要冻死了···还赶上这样···阴冷无比的鬼天气。小弟委实未见到···什么好景致。”
老唐和卓尔很快赶过来。并无多话,快速拢起火堆,砍来树枝将湿衣服撑起,分别安置好马匹,从兜囊中取了毛毡厚毯铺好。
骧围着厚毯坐在火堆旁,因为冷气欺身而面色苍白少言懒语。他谢绝了陆昱提出助他运功取暖的意思,只把身体靠近火堆。一张玉面被火焰辉映得通红,更显光鲜冶艳。
陆昱见他微微瑟缩不予言语,道他是身形纤细,骤寒之后缓不过来。便回头招呼老唐把随行带着的酒囊取来。
殊不知沈骧此刻委实惊惧到了极点。适才跑马路程少说也有数十里,竟是畅通无阻。只能说明英琭布防延伸之迅速,分布之广,隐蔽之深,精细老到程度,远非寻常孔武匹夫可以想象甚至对峙。
如此情形之下,莫说行刺,便是举手投足尽在对手掌握之下。‘行’已受控于人,‘刺’就成了痴人说梦。想到此不禁失笑:叶茂的差派简直就是……硬要人竹篮打水还要捧一轮满月。
卓尔捧着一套粗布衣裤在侧旁,纯纯笑道:“公子身上的中衣还湿着,欺身久了必要侵出病。这套粗布衣给您暂时接个短,莫嫌弃才好。”老唐在旁默然动作,用两张弓和一袭厚毛披风捆成一个简易围栏。换衣的人站在其中,亦不会因身体暴露而尴尬。
如此贴心的措施实令人油然而生感动。骧不做推诿接过衣服,低身钻进围栏中快速换下湿衣服。老唐则把两张弓一翻,围栏就严实的罩在沈骧脖子以下,既不暴露又不会走风。
陆昱提着酒囊转回身,恰看到沈骧钻出围栏,弯下腰拾起褪下的湿衣服递给卓尔,又弯腰去提滑落的厚披风。粗毛织物衬着一双白玉般的足,一闪缩进毛披风下。不经意掠起上装,赫然露出背上的花纹。虽是一晃,陆昱也看清了,是个鸟翅形的纹图。
“贤弟背上有个纹身,若可以能否容为兄见识一下?不白看,这里有暖身上品权作谢仪,如何?”陆昱晃着手中酒囊,笑得极无赖。却登时把沈骧搞得羞恨交加,只恨不能抠其目断其喉。“汝当我沈仪光是什么人?!”
真亏的陆昱,还能满脸至诚手抚胸口当面作答:“为兄扪心保证绝无半点亵辱之心。只是恳请贤弟容许为兄看清那纹身图案。”
沈骧审时度势,以为只能压下心中炽怒。他褪下半面上装把披风抱在体前并回手拢过后颈垂发。将后背纹身完全亮出来。
一见之下陆昱禁不住脱口而出“美哉,美哉!”……雪凤的翅膀。竟是覆盖了自颈以下,至腰线以上,横担两臂的幅度;雪白精美张开欲飞的羽翅纹身。随着抬臂、延颈的动作,直如一只鹔鹴雪凤破体而出腾翅飞举。正当少年的体型本来纤细青涩,因学剑儿特有的修长挺拔,源于地域天成的肌肤吹弹可破也似,精巧无比的融于一人之身,委实是天地造化至精至美的灵物。
觉察到身后人似有异样,骧闪身一旁,手臂游走已将衣服穿回,围紧毛披风做回火堆旁。体内一根线已经绷紧到极限,仿佛触之即断。一旦这根忍耐的弦崩断,将是不计一切后果的爆发。至于后面,哪里还分得清匹夫之勇,君王之怒·····不过是血溅五步,伏尸几具。
静默半晌,一只酒囊递在眼前。转眼看见陆昱正擦着嘴角的酒,又用酒囊盖子倒了酒,一并递在他手上。显然在他眼中,正烤火的少年闹个小脾气撅着嘴不理人,是个极招人喜欢的模样。故而陆昱依旧带着得意之色笑得白牙森森:“有生以来首次见识如此华美的纹身,一如贤弟之貌,足令见者叹为观止。哦,以酒驱寒乃是最简便的法子。贤弟不要喝得太猛便无妨。”
“骧背上天生一胎记,据家父讲过,其形状颜色奇异。十岁时随家师在东海虞州习武,师伯雨漱真人为我刺绘这一纹身,以掩盖住原来的胎记。并于随后将其修炼数十年的功力灌注与我。···可惜几年后师伯便羽化登仙。”
骧缓缓回述,也不留意手上,仰头就把酒囊盖盛的酒一口闷了。立时被那如火球般涌入的烈酒,冲得脱口叫了出来:“啊——!这是什么酒,如此浓烈?”——陆昱盘腿坐在一旁,一副恶行得手的样子“在西恒谑称此酒作——钩吻。此时凉气正浓,小饮两口正好助贤弟驱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