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呀,今天咱们就去幸福岭,把你亲爱的黑子送回去。在城里呀,没驴子吃的,倒是有想吃驴子的!”乔老板带着那一身肥肉爬起来,“先下楼吃早餐,饭后,咱们马上动身。”
城市里是一个庞大的消费群体,每天把四面八方运来的动物、植物吞到肚子里,然后再把一车车的垃圾回赠给农村。偌大的城市,一天吃下一只黑子也不会胆固醇激增,乔老板说的对,还是尽快把我的阶级兄弟转移到农村为好。
早饭后,我们正在客房看电视呢,“叮咚”一清脆悦耳的门铃声响起(小学生习作都喜欢用这种写法)。
我快步走过去,把门打开:“找谁啊?什么事?”
“乔总在这房间里吗?”门前站着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不帅但是够酷,周杰伦那种。他的脸黑黑的,比我黑生的还黑,头发红红的,火烈鸟似的。
“噢,黑生啊,让他进来,他是司机小刘。”乔老板自背后喊道。
“乔总,这是您要的服装鞋袜。”小刘进到房里,把一个兜子放到沙发上,“鸡鸭鱼肉啥的在车上呢。”
“好好好,稍等一下,马上出发。”乔老板重量级的屁股没有动,他指着兜子说,“黑生啊,快快,把你农村的标志换掉,来个衣锦还乡。”
农村的衣服土里土气,跟城里的洋里洋气没法比,好似龟兔赛跑里的那只乌龟,被人家落下一大截呢!
“乔老板,这……”我有自己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农民都有“敝帚自珍”的臊毛病,扔掉很舍不得。
“好了,好了,听我的。”乔老板招手示意我立即行动,“不要把这当成是嗟来之食,没人会把你当成要饭花子。”
“可是……”我还要辩解几句。
“可是什么?人恃衣裳马恃鞍,形象最为重要,穿得寒碜会让人笑话的。”乔老板抓起兜子塞进我怀里,“再者,这是工作需要!”
中国多的是“工作需要”的由头。公款吃喝,是“工作需要”;建豪华办公大楼,是“工作需要”;隔三岔五地换车,是工作需要;配备女秘书,是“工作需要”;请客送礼,是“工作需要”,行贿受贿,是“工作需要”……
“乔总让换就换吧。”小刘一旁插嘴。
秀才遇着兵了,我只有服从。我脱下那身农民的标志,穿上浅灰色的T恤、奶油色的休闲裤、雪白的袜子,登上锃亮的皮鞋。
“慢着,再来最后一项。”乔老板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瓶子,“吱吱”向我的头毛喷了喷,而后以小梳子梳理一遍,“这可是正宗法国‘标榜’着哩水,518一瓶。”
“真帅!跟电影名星似的。”小刘的赞叹声比啄木鸟凿木头还要响,震人耳鼓。
“哈哈,到落地镜前照一照!”乔老板推了我一把。
面对着巨大的落地镜,我惊呆了:镜子里的那是我吗?比《上海滩》中的许文强还要潇洒十分!服饰真的很重要,谁会相信衣冠楚楚下的躯体会比流氓还无赖!
“哈哈,还合身吧?”乔老板走过来,上下打量着。
“合身,全身。”我忙不迭口。
“好,那就出发,去幸福岭!”
我自换下的衣服里摸出那一块三毛钱,打算把旧衣服捎带回去,却被乔老板止住了。
“旧衣服扔掉算了!”乔老板说。
“日后,换洗时还要穿的。”我说。
“我手下的兵将穿戴这样的衣服,岂不是要把客户吓跑了!”乔老板一甩脚,把那些旧衣踢到垃圾桶里去,“日后再买新的。”
那些旧衣物落进垃圾桶的瞬间,我的心猝然绷紧了。就像一块磁铁丢失了磁性,就像一朵玫瑰丢失了芳香,就像一只蚂蚁丢失了自己的气味,我觉得,自己怕是要迷失回家的路了。
找一处高的平台,把黑子牵到小刘的轻卡车上,然后,我坐进乔老板的四环素里,指引方向,朝幸福岭而去。
这是第一次坐进轿车,我兴奋而激动:这玩意儿真不错,一路晃晃悠悠,让人陡然生出浩浩荡荡的成就感,比二柱子家的三轮车强多了。 。 想看书来
像流氓一样(27)
起初,黑子颇不适应,它僵硬着四肢立于车厢内,奔赴刑场样凄凉与悲壮,胯下的东西收缩得踪影皆无。当车子开动起来,它渐次有了兴致,不时引吭高歌。我坐在乔老板身旁,也就是副驾驶的位置,有着与黑子相同的心境。
七绕八拐,车队出了城——当然,虽说仅有两辆车,但毕竟是一个车队嘛。我们的四环素冲锋在前,小刘开着轻卡紧跟于后,朝幸福岭驶进。
幸福岭是我的家乡,是一个小山村,相当袖珍的那种,一只歪瓢扣三个的那种,小得可以,小得可怜。说到家乡,别人一定要加上个自然而然的前缀“美丽的”,但我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这种感觉——家乡美在哪儿?我不知道。美丽的北京,美丽的上海,美丽的幸福岭,三个同样的“美丽”,咋就不一个美滋味?“美丽的北京”是一种当然,“美丽的上海”是一种当然,“美丽的幸福岭”就是一种自欺欺人了。
“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一条时常干枯的小河,围绕在小村周围……忙不完的黄土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