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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1页)

第二天,栓柱醒来时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他一骨碌爬起来,揉揉眼睛,儿子大华就睡在旁边,戴着小虎头帽子,身上盖着厚墩墩的新被子,也不知是刚睡下还是从早上就一直没醒,睡得非常惬意。这时新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只用毛巾裹得严严实实的搪瓷饭盒。她面色红润而光亮,五官长得恰到好处,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两个粗大的辫子,身上穿着结婚时做的大红袄,下面一条青色的裤子。

“几点了?”栓柱揉着眼睛问。

“十二点了,你再睡会儿吧。”望着丈夫消瘦的面容,新兰眼圈红红的。

“不了,起来吃点儿东西。”栓柱从炕上出溜下来,穿上妻子给他新做的布鞋。

新兰解开毛巾,拿出搪瓷饭盒,打开盖子,里面盛着一碗打卤面,滴了几滴香油,腾腾地冒着热气。栓柱一边吃,一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妻子,惭愧地说:“新兰,俺对不起你和孩子,俺这回出去,又没挣到钱。”

“不怪你,怎么能怪你呢!出门在外的确不容易……”话到半截,新兰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老姑父家的表叔又来讨账了吧?”

“没来,前几天老姑父过生日,爹卖了柜里的粮食,凑足二百元钱送过去了,剩下的爹说明年再还,表叔也同意了。还账的事,你甭再问了。”

“好,俺不问了。咱到爹娘那边去看看。”

栓柱家的院子垒着齐腰的院墙,南边用土坯盖了一座门楼,安装着竹片子钉的栅栏门。院子紧挨着村南边那条笔直的土路,并不大,斜对面隔着路就是村小学,院子最北面一排四间土坯房。房子东边一间是栓柱、新兰的卧房,西边一间是客厅,最西头的那两间放着两排用水泥做成的储存粮食的长方形柜子。客厅南北两侧墙上都安着门,南边是全家人进出的屋门,北边通向里面,隔了两丈多宽的天井又是一排四间老旧的土坯房,中间两间是厨房兼客厅,西边一间住着刘双河老两口,东边一间住着新梅、新英、新青姊妹三个。在南北两排房子中间,盖着两间西厢房,其中一个是大敞间,里面拴着一头毛色泛黄的老牛,另一间四周墙壁上挂满各式各样的农具,中间地上放着铡刀,旁边一只大圆簸箩,里面堆垛着铡得细细的牲口吃的草料。在天井的东南角,种着几棵枣树,其中两棵长得格外粗壮,它们都有着庞大的树冠,深冬腊月,叶子已然凋谢,虬曲锐利的枝干倔强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枣树后面空地上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厕所。

栓柱和新兰来到后面屋子的厨房兼客厅,见过爹娘。这间厨房兼客厅,西北角垒着灶台,上面放着八印圆底大锅,灶台旁边有一个老式的风箱。墙上钉着纱橱,里面放着锅碗瓢盆之类的厨具,另外钉着几个大方铁钉,上面挂着些炊具。客厅东西墙上都有向外对开的门,西面门南侧放着一口大水缸,水缸旁边放着一个洗脸盆、两只水桶、一块磨刀石和一根扁担。水缸上面斜拉着一道绳子,上面挂满了各样的毛巾。北边靠墙依次摆着方桌、椅子、吃饭的小桌子、矮的木制的板凳之类。方桌上面摆着茶具、新梅她们学英语用的小录音机、燃到一半的蜡烛、几瓶快要见底的白酒等。后面墙上挂着一幅青绿山水的中堂,两旁是对联,上联写“亟盼风雷生故地”,下联配“敢教日月换新天”。那中堂和对联整日被烟熏火燎,纸色都有些泛黄,蠹虫在它们上面光顾过,留下数不清的圆圆的小窟窿。

刘双河坐在方桌旁边木制的老式椅子上,吧唧吧唧地抽着旱烟。他瞅了几眼坐在门口满脸愁容的新兰和栓柱,语气和缓地说:“栓柱,刚才听了你说的,知道你出门在外不容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发愁也不当饭吃。你的心要放宽一些,不要老是放不下。”

“知道了,爹,俺没事。”栓柱长舒一口气说。

“那好。时辰不早了,孩子他娘,还有你们几个,赶快包饺子吧,年夜饭该咋吃咋吃。俺和栓柱挂‘主子’、贴对联。”刘双河在椅子腿上敲灭烟灰,站起身进里屋去拿“主子”。

大年三十挂“主子”,是这一带老一辈传下来的风俗。刘双河从里间屋大衣柜顶上取出层层包裹的“主子”,展开后交到栓柱手上。栓柱麻利地爬到方桌上,取下中堂和对联,小心翼翼地把“主子”挂上去。“主子”上面一格一格按顺序写着已经逝去的祖先们的名字。栓柱挂好了“主子”,前面方桌上接着摆上四样荤菜、两样水果、一碟馒头和一碟年糕作供品,供品正前方摆上一个大茶碗,里面盛着金黄色的小米。刘双河点燃长长的三炷香,领着栓柱走出院子,一直走到了不远处的丁字路口。他双手拈香,向北方鞠躬拜了一拜,然后领着栓柱一前一后回来,把香插到大茶碗里面去,接着跪倒在地磕头、烧纸,口中念念有词。栓柱从小就跟着大人做这样的仪式,没有感到任何新奇,只跟在岳父后面,鞠躬便鞠躬,磕头便磕头,烧纸便烧纸。

过年了!农村最热闹的时刻开始了。从中午起,家家户户门口都贴上了火红的春联。下午包完过年饺子,吃过晚饭,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小小穿戴一新,都像赶集似的跑到街上,举行“较明”

的仪式。仪式是这样的:每家都拿出一捆秫秸,把它们交叉竖着放在十字路口,然后由村子里的长辈用火柴把秫秸点燃,随着猛烈的燃烧,看秫秸往哪边倒,朝着谁家方向倒,就预示着谁家来年要大“火”,发大财,行大运。熊熊的烈火燃烧起来,红色的跳跃的火焰映在人们洋溢着喜悦的脸上,一年来的各种辛苦、挫折、磨难,以及各种不平、烦恼、愤懑,总之所有的不如意,这一刻仿佛随着火的威力统统化为灰烬,一股脑儿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那些调皮的孩子不停地围着火堆转圈,一会儿又跑到人群的缝隙里追逐打闹,有的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地将散的爆竹扔进火堆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那激烈的响声与秫秸燃烧的毕剥声、大人生气的呵斥声以及孩子们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霎时让整个村子变得沸腾起来。

“较明”完毕,乡亲们各回各家,一家老小团聚在一起守岁。

那时刘庄已经通上了电,但还没有普及电视机,不像后来全家人围坐在电视机旁一起观看春节联欢晚会,大家有的打扑克、有的喝酒、有的听广播……

刘双河把一家人集合起来,像是随意拉家常,又像是开家庭会:“如今咱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日子慢慢好起来了。孩子们,你们都说说,过年后有啥新打算?”

“我就想考上大学,给咱村争光。”新梅抢着说。

“好,咱村还没有女大学生哩,就看你的了。”新英、新青高兴地说。

“爹,分地后,你和娘的负担重了,俺想帮你们种地,不想上学了。”新英说。

“俺和新英一个想法。”新青也说。

“再说,再说。”刘双河微微点头,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他把目光投向栓柱:“栓柱,你有啥打算吗?”

栓柱一边倒茶,一边说:“爹,这一年在外闯荡,也没啥成绩。本想打工挣点钱快些把老姑父家的账还上,可没想到会碰到那么多麻烦。俺这两天反复琢磨,外面是苦,是累,麻烦也多,可毕竟门路也多,好找工作,收入也多,比待在家光靠种地有奔头。昨天俺跟二楞、福来、老木他们从县城走着回村,他们都表示不怕困难,明年接着出去闯,坚决不待在家里。不过,俺现在的想法还不成熟。”

“柱子,在家创业咋样?既能照顾家,又不耽误挣钱。”新兰说。

“在家创业?咋创?咱现在一没钱二没技术,靠啥创业?难道靠盖房子吗?咱村眼下谁家有钱盖房子?”栓柱有些茫然。

“新兰说得有道理,在家创业,也算一条出路,关键看干啥、怎么干。”刘双河点上一袋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新兰提起的创业,让大家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栓柱心里想着,新兰大概看到自己在外奔波,心疼了,希望自己安逸地待在家里。他现在实在想不出,在家能够创啥业?她用心是好的,但要改变家庭的面貌,能选择过安逸的生活吗?自己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只会干些建筑、种地的活计,手里又没有本钱,创业能创个啥呢?就算创业了,万一折本咋办?盖房子已经欠下债务,等于在路上挖了个窟窿。如果创业失败,不等于再挖一眼井吗?栓柱心里苦闷着、犹豫着、挣扎着,他平生第一次审视自己,发现原来自己那么渺小,那么虚弱,那么可怜巴巴,他分明看到眼前遮挡着一幅巨大的黑色铁幕,任凭他用尽全身力气,却怎么也拉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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