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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2页）

“也好，你不愿加入剧社，我也不勉强，但我可不可以邀请你参加我们剧社组织的有关活动？”张萍满脸期待。

大壮沉思片刻，实在找不出推辞的理由，只好勉强地说：“好吧，我接受你的邀请，有时间一定捧场。”

见大壮接受了邀请，张萍很高兴。她从小在城市长大，出身干部家庭，对农村的印象并不深刻，自从辩论赛上听了大壮的发言，便对农村生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一天，她甚至冒出个大胆的想法，说不定哪一天会跟着张大壮跑到农村去。这个想法的突然出现，令她心神不定了好多天。

不久，太阳剧社举办了一次登泰山观日出活动，张大壮获邀参加。其实，大壮去年有过一次登山看日出的经历，不过那次登山正好碰到阴雨天，只饱览了泰山的云海奇观，并没有看到壮丽的日出。据当地人讲，泰山中气候无常，“十看九不出”，意思就是说，十次登泰山看日出，九次都看不到。因此，观泰山日出一直也是大壮的一个梦想，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邀请同班的高君伟一块儿去。

那天晚上十点，男男女女十几个同学在校门口集合，大家带着厚衣服和手电筒向泰山出发，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来到了泰山脚下，开始徒步向上攀登。夜色黑沉沉的，雄伟的泰山如同一座硕大黝黑的纪念碑矗立眼前，让人产生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开始的路比较平缓，大家走得很快。除了夜风偶尔送来的松涛，以及鞋子踏在山路上的摩擦声，四周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到了中天门，天还是黑黢黢的，大伙坐下来稍事休息。大壮抬头仰望天空，见夜幕中无数璀璨的星星不停地眨着眼睛，仿佛久违的好朋友在跟自己打招呼。大壮想，刚才光顾着向前走路，没有顾及这些星星，其实在泰山观星同样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人生也大抵如此吧，不停地奋斗和攀登固然有无穷的魅力，但偶尓的回顾和停留或许更能发现别样的风景。

中天门过后，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路旁石头上的题字也渐渐多起来，大伙儿一边走一边用手电筒照着路边的字欣赏，不知不觉间已到十八盘。据说十八盘是泰山最难登的一段山路。路两边坐满了人，连阶梯上也坐着很多人，这些人都是为了登山看日出的，其中有些人因停下来的时间太长，冷得忍不住换上了一身厚衣服。在这里休息十几分钟，大家深吸一口气，开始挑战所谓的难度。十八盘的路果然比前面陡峭一些，而且可以停下来休息的平台也少。大家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尽量让腿脚迈得更舒服些。这时不知是谁，一边气喘吁吁地走，一边背诵起杜甫的《望岳》，引得大家有说有笑起来。不到凌晨三点钟，他们来到了十八盘的尽头——南天门。

南天门上灯火通明，十分热闹，有一些卖小吃的摊子，还有租军大衣的。不少人围坐在小吃摊旁，吃饼、喝稀粥，顺便歇歇脚。

张萍等几个女生在这里租了军大衣，偏新的大衣租金五元，旧的三元，每件押金二十元。张萍帮着张大壮和高君伟租好了两件新军大衣，说什么也不让他俩付钱。大伙没敢多休息，继续向上爬，穿过天街，最后到达日观峰。

许多人在那里等着看日出。大壮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眺望着无边无际的群山，只见山峰之间白云涌动。望着那厚厚的云层，大壮想，这次估计又看不到日出了。正在失落间，忽然云层像河水一样流动起来，东方的天际泛起了微微的鱼肚白，它逐渐地扩大，四周的云彩也不再黑蒙蒙的，变得光洁而发亮了。不一会儿，云层边上染上了淡红色，淡红色再渐渐加深，范围不断扩大，东方的半个天空都变成了橘红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东方，在那一片像大火一样燃烧的橘红色云层的下方，突然冒出个亮点，慢慢上升，像修长的眉毛，继续上升，渐渐露出了太阳的小半个轮廓。那个时刻的美妙，相信世间任何语言都难以形容得出来。三四分钟以后，太阳完完全全跃出来了，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亮亮堂堂地展现在天际，让人感受着它那磅礴的力量。几分钟后，一缕柔和的阳光洒向人间，照亮每个人的脸，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难以言说的兴奋和喜悦。

“啊！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大壮他们情不自禁地高声呐喊起来。

看完日出，他们又到山上各处游览。路过碧霞元君祠的时候，高君伟向太阳剧社的同学们介绍说：“碧霞元君，也就是俗称的‘泰山奶奶’，据说还是张大壮同学的老乡哩，大家愿不愿听他讲讲那个美丽的传说？”“愿意！”大伙异口同声地说。

大壮亮亮嗓子，娓娓说道：“传说我们老家有一对夫妇，男的姓花，年过五旬喜得一女，取名花仙，爱若掌上明珠。其实花仙长得并不好看，是个标准的丑姑娘。后来家乡流行起瘟疫，老夫妇相继去世，花仙便成了孤儿，村里善良的乡亲们轮流抚养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花仙家院子里有一棵老枣树，结的枣圆如铃、甜如蜜、脆如瓜，人称‘冬枣’，非常好吃。父母去世前，拉着不太懂事的花仙说：‘这棵冬枣树，千万别糟践了，听你爷爷说，这种树非常难得，来之不易。’她父母去世后，花仙不会管理，已经多年不结枣了。可是，没想到有一年老枣树生长得特别旺，葱茏的绿叶间竟然结出好几颗枣。枣子熟了，又红又大，玲珑剔透，花仙摘下来自己舍不得吃，敬奉养育她的婶子大娘。婶子大娘被她的感恩之心打动，谁都不肯吃，非要花仙自己吃不可。花仙无奈，只得依从她们。谁也没想到，花仙吃了那枣子后，竟然出现了奇迹。不几天工夫，花仙就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粗矮的身形变得苗条修长，满头秃疮结痂囫囵脱下，长出满头秀发，眉清目秀，变成了一个楚楚动人的窈窕淑女。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位山神，对大家说，花仙是泰山大帝的娘娘，自己奉命带她去泰山同大帝完婚。说罢就给花仙梳洗打扮，转眼间打扮得如同仙女下凡。山神带着花仙腾空而起，踏上五彩祥云朝泰山方向飞去。花仙同泰山大帝完婚后，就被封为碧霞元君，被人们世代供奉。”

“大壮，吃了冬枣，就能变成‘泰山奶奶’，有那么神奇吗？

你们家乡真有这种枣吗？”大家好奇地追问。

“家乡的老人们一直这样说。可惜我没见过冬枣。”大壮如实地回答。

到南天门时，大伙把军大衣退了，换回押金，张萍又点好早餐，安排同学们吃饭。大壮和高君伟要付账，张萍说他们太阳剧社有活动经费，不必个人掏钱。吃过饭，大部分同学乘缆车下山了，张大壮、高君伟游兴未已，要徒步下山，这次张萍没有去乘缆车，非要跟张大壮和高君伟他们一块儿走。

因为是白天，下山的速度比上山快多了。一路上，张萍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路旁石头上历代文人的题词，一边问张大壮和高君伟的感想。

高君伟说：“泰山号称书法的圣山，这些历代文人留下的墨宝太珍贵了。”

大壮则认为不然：“这些题字，恰恰反映了我们国民的弱点。

你看，在我们国家，爱一个东西，可以盖很多章、题很多词，甚至不惜把它们带进坟墓；恨一个东西吧，可以焚，可以埋，恨不得让它们顷刻化为灰烬，万劫不复。这就是国民性格中爱走极端的表现，至少不能说是优点。”

张萍对大壮的言论感到诧异。

三个人在对松亭休息的时候，张萍同大壮交流今天看日出的感受，她赞叹道：“今天的日出太壮观了，太美了！真想一辈子住在泰山上不走了。”

大壮没有顾及她热烈的情绪，眼睛眺望着远处的山峰说道：“日出虽然壮观，可在山里我感到内心无比压抑。”

“为什么？”张萍更加诧异。

“通过看日出，我似乎看到了属于我们的时代。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日出，比如咱们国家刚过去的那些时代，是呼唤英雄也产生了英雄的时代；现在轮到我们这个时代的日出了，我们每个人肩上的使命是什么？我们应该做什么？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这些都需要我们认真思索，用时间甚至整个生命来回答。日出的确非常壮观，作为一个时代的觉醒者，站在泰山上看日出是可以的，也是必要的。但作为实践者，仅仅站在泰山上是不行的，他必须接受时代的召唤，必须走下山去，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到生活的洪流中去，到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中间去，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做到患难相随、生死相依、休戚与共。只有这样，他才对得起生他养他的时代。”

张萍听完大壮的话，有些似懂非懂。她自言自语地说：“你的观点跟我爸的观点倒有些类似。”

不想大壮听到了，转过头笑着问她：“请问你爸是干什么工作的？”

张萍稍微迟疑了一下说：“我爸呀，在省里机关上班，是一名普通干部。不过，你毕业后如果想分配到省城，我倒可以跟爸爸说说。”

张大壮没有多想，继续说：“如果以后见到你爸，我只想同他讨论哲学问题。至于分配的事情，暂时还没考虑，我打算去考研。”

“哦，这样啊。那咱俩一块儿去考，你报哪儿我就报哪儿。”

话没说完，张萍脸一下羞红了，不由得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