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口罩成了这几年来口袋里的常备品。
口罩经过2020年初短暂的紧俏后,几乎没有再出现脱销的局面。囤货清单上除了吃吃喝喝外,口罩赫然列于其中,且与基本生活用品的地位旗鼓相当。我这个从小到大不爱戴口罩的人,这几年口罩不离口,即使在疫情和缓时期,到了人流密集的地方,无论天气多热,也不敢摘下口罩。
小时候我妈给我戴的口罩特别厚,口罩绳挂在耳朵上后还要在后脑勺绕一圈再把绳子系好,特别麻烦。三四层的布做成的口罩捂住嘴,呼吸都困难,所以我很讨厌戴口罩。疫情前,即使前一年冬天时得过肺炎,该注意防护,我依然不喜被口罩罩住嘴巴。没承想,2020年后的每一天,这个我最不喜欢的家伙成了每个人摘不掉的烦恼。
口罩脱销的那段时间,我在网上抢购了一盒一次性医用外科口罩,全家人紧紧巴巴数着数地用。没抢到儿童口罩,带孩子出门时就把两端的口罩绳各打一个结,缩短绳的长度,凑合着戴,出门后让孩子待在车里,等我从超市赶紧采购完,立马带他回家。虽然是一次性口罩,好在彼时不在疫区,出门次数和时间亦有限,所以每次从外面回来后,我就把口罩挂到阳台通通风,如此反复,一个口罩好歹能用三四次。及至一盒口罩快用完时,各个销售渠道的口罩都备足了货,连平日并非生产口罩的商家也都趁热打铁,做起口罩生意来,所以口罩从最难购买的物品一跃而至最易购买的物品。反转有时就是这么快。
为了不重蹈2020年初的覆辙,如今我买口罩都是一百只起步,从儿童用的一次性医用外科口罩到成人的一次性口罩,从防雾霾口罩到N95口罩,从带呼吸阀的口罩到纳米口罩,一应俱全。这几年,口罩在生活中不但无时不有,而且无处不在。家里、包里、车上、办公室都放有口罩——尤其是车里,一放就是一百只。口罩似乎成了我时不时冲上心来的焦虑情绪的缓释剂。人总是爱那海阔天空的自由,可如今万种心绪无从说起,多么自由的心也得加上口罩的束缚。
爱美的人在口罩上做起“手脚”。日杂店琳琅满目的生活用品里,口罩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便于顾客拿取。口罩的颜色从单一的蓝色、白色悄悄变成了粉色、花色,以及带卡通图案的口罩。为了收纳方便,商家花样百出,推出了口罩收纳袋。我瞧了瞧,不过是打着专门收纳口罩旗号的普通收纳袋而已,并无特别之处,但价格比其他收纳袋倒贵了一点。真是买家不如卖家精。昨儿早晨晨练时,见一女子穿着时髦,嘴上罩了一个印着大红唇的口罩,远远地就以色夺人。这妙龄女郎摇摇摆摆地走在匆忙往来的熙攘人群中,极其醒目。虽然不得见她的五官样貌,亦可以想见女子走在衣衫朴素的人们中间,脸上应有一股张扬不羁的神情吧。
没有办法改变大时代,在自己身上花些小心思,未尝不是摆脱忧郁与焦虑的一种尝试。人这一辈子,说来说去,总是与自己周旋最久。疫情的延续不断放大着我们与自己的关系:口罩遮住的世界,使我们有了向内看的机会。反思我,接纳我,调整我与我的关系,把曾经不断向外进取关注他人他事的时间和精力如今拿来关注自己的心事,学着与自己和解,与自己好好相处。落到每个人头上的雪片都沉重如山,但它终有化成水归入大海的那一天。
如果口罩摘下来的那天,我能在春色如许中看到一个焕然一新的自己,那将是这几年来戴口罩的日子给予我的最好的回报。
也许那天我会给所有的口罩一个隆重的告别仪式,亦如告别疫情时期慌乱无措、忧虑心焦的那个我。